风过天堂山
徐华敏
■徐华敏
天堂山,想必是离云端最近的山,其实不然。
这墨染的大山,连绵山脉,如屏障落在眼前。半山腰,几座黑瓦的屋顶,远观,好似虬枝的树冠。
我向来不喜出门。友人数次相邀去天堂山,我再懒散,也不好拂了这份情谊。
我期待在天堂山涤净心中的浮尘,重拾安恬与宁静。
在比车身略有盈余的乡村小路上行驶,心儿绷得比井绳还紧,时有鸡鸭在路上安然踱步,它们那目中无人的样子,让我觉得自己才是个鲁莽的入侵者,它们的态度对我的车技亦是种极大考验,让曲径通幽的这段山路尤显漫长。山路弯弯,左盘右旋,绿意染满眼底。远处,一头毛发稀疏的老牛卧在树荫下不停地咀嚼着青草……五柳先生所言的世外桃源,大抵不过如此吧。不知这天堂山深处,是否有不知魏晋之人。
虽有导航指引,可在这九曲回肠的山间,很多时刻都不由自主地迷失在道尽途穷中。一颗心始终如峰岭起起伏伏,更像初入桃花源的渔人般忐忑不宁,终于柳暗花明,到了山中友人家。房子落在山顶不远处,白墙黑瓦黛檐,古朴明净简约,典型的皖南徽派建筑。主屋和偏屋之间,有水榭通过,雕栏玉砌,优雅如旧时光阴。院子四方周正,棱角分明;院内,圆形锦鲤池里,一汪碧水如仙子滴落人间的眼泪,明澈如镜。几尾锦鲤,遍体通红如焰,皆若空游无所依。这方圆之间,自有天地,友人亦非凡人,其思其想,亦非我等俗子等闲窥测。庭院一角,杨梅、石榴、桂花正舒臂伸腰、竞相争妍。此时杨梅刚刚摘完;桂树枝头一片白,花骨朵米粒大小,如点点繁星缀满苍穹;唯有石榴圆润小巧,顽童般悬在高高枝头。
屋后山顶有方巨石,势若飞来,独立石上,四野空灵而邈远,山中点滴尽收眼底。阳光温煦,双手伸向天空,指尖绵软,似触碰上了天边蓝白的云。那闲庭信步的云朵,是天空最幸福的拥有。凝眸环顾,乌桕、古柏、榆树,还有许多不知名的灌木,汇成了绿色的海,它们是大山的魂魄,赐予大山以无限生机。绿丛里,隐现的粉、红、紫,一如大山精灵,踊跃不止。风过,一阵阵野花的芬芳味儿、枝叶的清新味儿,渗入肌肤,耳鼻张牙舞爪,即刻变成贪婪的饕餮,大块朵颐,心底亦因这秀色而悠然自得起来。
半山腰,几户白墙的人家,散落如残棋。屋边田地里,大人头戴竹笠,挥舞着锄头、铁锹在干农活,三五个孩子在泥巴地里打滚追逐,尖叫声此起彼落如珠落玉盘,果真“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禾苗青绿,层层叠叠,铺满梯田,风过,整齐的禾苗齐刷刷地朝一个方向低头颔首,似合着口号鞠躬致意,那身手,柔软且灵动。
不远处,有口野塘,风过,水波不兴,一时,天空、云朵、远山、树木,迤逦而来,水面渐渐幻成一幅山水图。山脚传来一阵叫卖声:收旧家电、修油烟机呀!绵长的余音,云儿一样萦绕整座山峰。天堂山,这山间精灵与世俗凡人汇聚之地,鸡犬相闻,简单明净,叫人不识愁滋味。
风起,叮叮咚咚,是挂在檐口的风铃在风中飞扬轻舞。这风铃声,如溪水泠泠,让我忆起自己遗落在大山里的童年,及童年时常做的五彩的梦。只是后来,光阴如珠,串成周,串成月,串成年,一点一滴,如轻烟,如淡云,如薄雾,微风起,一切皆悄无声息地滑落、溜走,伸手去抓,亦是徒劳。
天堂山之行,方觉天地之无穷,风光之无限。
该返程了,低眉瞬间,不经意瞥见墙角一株格桑花开得孤单却又热烈,那玫红的妆容,映衬着遗世独立的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