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人立传

　　■陶琦

　　亚马逊网站发布预告，“钢铁侠”马斯克的最新传记开始接受预订。该书由美国著名传记作家瓦尔特·伊萨克森执笔，被称为“迄今为止唯一一本由马斯克参与的传记”，即这本书的素材，都是由马斯克亲自提供，确保源于真人真事。瓦尔特·伊萨克森此前也是苹果创始人史蒂夫·乔布斯的传记作者。《乔布斯传》发行的第一周，销量就达到了60万册，瓦尔特·伊萨克森赚得盆满钵满，心头乐开了花，用自身经历向每一个写作者诠释了什么叫做名利双丰收。

　　相信这样的事情，也会让不少人觉得奇怪，马斯克和乔布斯竟然肯把这种赚钱出名的好事让给别人，自己的传记也心甘情愿让出署名权。要知道马斯克拥有1.33亿粉丝，如果他支付一笔稿费打发作者，把著作权归为己有，出版后在社交媒体上为自己的书“带货”，不知道能多卖出多少本。难道他们不知道明星效应是聚集财富的捷径，“赢者通吃”是当今社会潮流下的新常态？

　　因为，国内的人物传记类书籍，很多就是遵循这一模式。那些商界大佬、行业奇才，由本人署名出版的传记，文字大多圆美流转如弹丸，通过各种细节描写，具体生动地展示了各种交易场面和幕后决策的人物内心活动。或追念昔游、感伤离别，从家长里短的事情里面写出了对于人情的感受，使人如临其境、如见其人，给读者的印象个个都是“才子”“才女”。其实很多都是由幕后作者执笔，事了必须拂衣而去，深藏功与名，把掌声和鲜花留给台前的人。

　　早年我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代写名人传记”，显示的相关结果有几十万个，代人立传并不是什么秘密。那时候，我看到《文化苦旅》卖疯了，很多作家的版税都是天文数字，写作像是一门让人也能够过得很好的职业。深受鼓舞的我一头跳进了写作圈子，却不知道怎样运作才能维生，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无意中看到有网站招募作者代写传记，都是些房地产新贵、新近发迹的“土豪”、头衔一大堆的农民企业家，要把自己多年奋斗打拼获得成功的经过事迹抖搂出来，作为“励志”故事公之于众。

　　看完我才恍然大悟，难怪那些明星大亨的传记总是那么熟悉，像有着固定套路，无非是主人公身世多舛，又自强不息，偶尔穿插一些幼时顽劣又经过父母管教点化之类的“鸡汤”故事，作为妆饰沧桑过去的文化口红，勾勒出主人公的心路历程。其后我还见有业内资深人士沾沾自喜地炫耀，他曾应邀到南方沿海某地代一位“土豪”立传，除了商定好的丰厚稿酬，仅接待他的费用，一周就达到了六位数。又联想到各种文学奖项的乱象，我原有的狐疑顿解，原来这些人赚了钱，都跑鲁奖去了。

　　看过《水浒传》或《金瓶梅》的人都知道，武松是英雄，西门庆是坏蛋淫棍。清人包世臣的《闸河日记》里却有不同的说法：明初，山东阳谷县有一个姓武的知县，生性贪婪暴虐，他有两个妻子，一个姓潘，一个姓金，都是巧言令色、背地里一肚子坏水的主，是武知县榨油水、挤讹头的“贤内助”。阳谷县的西门，有一户姓庆的财主，吃武知县的亏最多，屡被勒索。阳谷百姓不堪其苦，痛恨切齿，把武知县称为“卖饼大郎”，寓意他从小民的口边谋利夺食。武松兄弟、潘金莲、西门庆的原型都是由此而来。

　　这一具有颠覆性的说法若是可信的话，武知县肯定是个有远见的人，明晓生前赢利、身后赢名的道理，把钱花在了该花的地方。重金雇佣文人经过一番涂脂抹粉，精心美化，武知县的形象就转变成了振弱除暴、为后人所称颂的打虎英雄。至于那位住在西门的庆大官人，则是目光如豆、见识短浅，明明吃了亏，反而遭人唾骂数百年。如果他能早一点洞悉资本叙事的强悍逻辑，花上个几万块钱为自己立传出书，又怎会有如此的千古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