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鸟从手中飞走

  ■柴惠琴

  一只鸟从手中飞走,没和我打招呼,它的身体温热饱满,它的飞羽划过我的手心,眨眼之间,我连视线都捕捉不到它的身影。

  往前二十秒,它就像一只受惊的小母鸡,慌慌张张走到车库门口的墙角,头朝里不动,没有抗拒我抓住它的手,也许它也看不见。

  再往前一分钟,我听见了翅膀扑腾的声音,我以为边上车库里停着的车后面,有一只被绑了翅膀的老母鸡在挣扎。

  怀疑又举棋不定的时候,发现声音来自头顶:一只珠颈斑鸠在我头顶的玻璃天窗下乱撞,怎么也出不去,因为头顶的天空是个错觉。

  我想呼喊,可我只会小时候喂鸡时的呼唤,“咯咯咯”,是它听不懂的语言。

  于是,它在上面的天窗下被约1立方米的空间禁锢,左冲右突。我在下面停驻,东张西望找法子。都很着急,直到我看见一根钓鱼竿在另一边的车库里。拨拉几下,它一个俯冲,终于下来了。

  握在手里后,我放回钓鱼竿,再把斑鸠带到车库外面的大路上,正想着要拍张照片嘚瑟一下,它就从手中一滑飞走了,我都没反应过来。

  斑鸠算不上特别怕人的鸟,偶尔也能见到它选了谁家阳台的绿植做窝的新闻。

  可惜,在刚才邂逅的一两分钟内,彼此都神思不属,当时的智商还不足以产生有效的交流。要不然,车库出来,再走两百多步,就到我家楼下四棵树了,四棵树枝繁叶茂,是适合的安身之所。

  等我完全回过神来时,已经深夜,雨声太大,有点睡不着。想起白天看见五只柴窑的杯子,被谁随意摆放,像跃动的音符。一起喝茶的朋友给我看他插的梅花的花影:疏影横斜,写实主义的梅花,插在一首诗的韵脚里。

  雨,你好歇一歇了,春天里还有花开时颤动的声音。

  傍晚时分,我已经看见了比昨天热闹的檫树花,亮黄的小花,缀满了树枝,和梅花不一样,它是越热闹越好看。

  同时,属于富阳人的春天,被很多挤在公园里拍梅花的人撞见了。他们当中有人说,为了让鸟儿准确落在被选中的花枝上,要用食物投喂它们,也有长期拍鸟的摄影师,甚至在花朵上滴了蜂蜜。

  而我,在今天傍晚,解救了另一只鸟,一只漂亮的珠颈斑鸠。它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和我亲密接触过的斑鸠。我帮助它逃离了被玻璃隔断的虚假的天空。

  它飞走时,没有回头看我。它从我的手心滑出去,像一枚鱼雷冲破水的桎梏。然后,它敏捷迅猛地投入天空,像一个刚刚宣布成年的青年。

  夜已经深了,雨声稍稍小了一些,时间已经算第二天。我还有点激动,而那只斑鸠早已没入丛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