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深处的大黄鱼

  □李振南

  对于大黄鱼的称呼,我觉得还是古人简约雅致,那就是石首鱼。据唐代学者陆广微在《吴地记》中载:“阖闾十年(公元前505),东夷侵吴,吴王亲征之,入海踞沙洲上,相守月余,时风涛,粮不得渡,王焚香祷之,忽见海上金色逼海而来,绕王所百匝,所司捞得鱼,食之美。三军踊跃,夷人不得一鱼,遂降吴王……鱼作金色,不知其名,见脑中有骨如白石,号为石首鱼。”这段文字将石首鱼的由来写得相当清晰。由此说来,早在2500多年前的春秋时代,石首鱼之名就已经在江南传开。

  当然,《吴地记》作于唐僖宗年间,距离吴越时代已有1300多年,对于该书史料是否完全翔实,也曾有人怀疑过。毕竟,《吴地记》里对石首鱼的记述,掺杂着民间口口相传的因素。由于吴国的文献大多没有流传下来,说阖闾时代已有石首鱼的名字,倘若还不足以令人信服的话,那么三国时代沈莹的《临海水土异物志》,则应该是对石首鱼的最早记载,他写道:“石首鱼,小者名‘(足酋)水’,其次名‘春来’,石首异种也,又有‘石头’,长七八寸,与石首同。”学者认为,沈莹所说的(足酋)水、春来、石头,现代的学名分别是梅童鱼、小黄鱼和黄姑鱼。

  而黄鱼的名字,最早出现在薛莹、韦昭等人著的《吴书·薛综传》中:“又故刺史会稽朱符,多以乡人虞褒、刘彦之徒分作长吏,侵虐百姓,强赋于民。黄鱼一枚,收稻一斛。百姓怨叛,山贼并出,攻州突都,符走入海,流离丧亡。”该志书成书于东吴末期,说明在1700多年前,已有黄鱼的名字。

  从宋代开始,人们对黄鱼有了更加深入的认识,对它的描写也更加具体。宋代医药家马志等人编著的《开宝重定本草》中记:“石首鱼出水能鸣,夜视有光,头中有石,如棋子。”随后,明代文学家屠本畯在《海味索隐》中写道:“黄鱼,谓之石首,脑中藏二白石子,故名。”李时珍也说:“生东海中,其形如白鱼,扁身,弱骨,细鳞,黄色如金,首有白石两枚,莹洁如玉。”

  很明显,石首鱼的得名与它的脑中之石密切相关。

  黄鱼原本只是海洋里的一种普通鱼类。在我国南北海域里分布广泛,数量极为庞大,捕捞作业简单容易。渔民或驾一叶扁舟悠悠撒网,或数艘渔船齐头并进,施下大网合围剿捕,每每收获颇丰。对此,古人多有记述。明代田汝成在《西湖游览志余》中记:“每岁四月,来自海洋,绵亘数里,其声如雷,海人以竹筒探水底,闻其声乃下网,截流取之。”道光《乐清县志》中亦载:“黄鱼四时皆有,春夏之交,群鸣如蛙,捕者以长竹筒插水听之,知其头向上,用网两头收合,谓之围艚,获多者多至数千尾,谓之张豹。”

  这些古籍将每年大黄鱼洄游及捕捞大黄鱼的场景,描述得轰轰烈烈、气象万千。而这种绵亘数里、排山倒海而来的大黄鱼,也不啻向世人宣告:我们来了。

  对黄鱼的美味,历代文人留下了大量的诗篇,我觉得写得较好的有三首。其一是明代李东阳的《佩之馈石首鱼有诗次韵奉谢》:“夜网初收晓市开,黄鱼无数一时来。风流不斗莼丝品,软烂遍宜豆乳堆。碧碗分香怜冷冽,金鳞出浪想崔嵬。高堂正忆东邻送,诗句情多不易裁。”其二是清代王莳蕙的《黄花鱼》:“琐碎金鳞软玉膏,冰缸满载入关舫。女儿未受郎君聘,错伴春筵媚老饕。”其三是清代邵嗣贤的《食黄鱼》:“四月石首鱼,出水如黄金。烹鲜盘餐美,东南第一琛。”看来,李东阳、王莳蕙、邵嗣贤定是黄鱼的拥趸者,也许还是饕餮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