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给80岁的自己留遗憾

　　■王征宇

　　2018年春节在老家时，看到房间的墙壁出了很多碍眼的霉花，盥洗室的洁具也该换了……就动了把房子改成民宿的想法。这样，家里人来人往，爸妈的晚年也不会太清寂。当然，我还有个私心，也许自己可以抛下体制内的工作，做个自由职业者，边经营民宿，边做自己喜欢的事。有段时间，我真的很想辞职过自在日子。在有漂亮纹理的长桌上打开我的笔记本，敲出一行行文字。隐隐的英式流行乐从身后传来，轻柔的电音和舒缓的吟唱，偶尔配有咖啡研磨机的“嗡嗡”伴奏。美好的气氛将人温柔地罩住，任屋外尘土喧嚣齐飞扬也泼不进。想想，都禁不住嘴角上扬。

　　于是我们开始兴致勃勃地找设计师出图纸，筹钱，寻工程队，申请相关证照。一步一步，经过一年多的折腾，2019年暑假，民宿迎来试营业。除布草清洗等外包，我们雇了两名服务员，负责打扫和中晚餐。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管家，妹妹赶鸭子上架，晚上则由我们夫妻值守。每天早上起来，我先要与妈妈一起准备好早餐，再赶去上班。我先生则要把院子清扫一遍，忙完，无不是汗水滴答。

　　从前静好的日子被彻底打乱重组，因此遭遇形形色色的事。

　　某晚，我们接待过两个不苟言笑的花臂大汉，看着是很不好惹的主，而且其中一位还没带身份证。自然不能留他们住宿。我温和又无奈地告诉他们，本店新营业，派出所几乎每晚都来查住宿登记，万分抱歉，实在不敢违规。其中一位提出，能否当作朋友入住。我告诉他们，只要入了民宿的房，就要履行登记手续，亲朋好友也不能例外。好话说尽，才把他们送出门。对于平时多说点话，都觉得累得慌的我来说，不啻是性格重塑。事后想想，能解决问题，多说几句好听话，根本算不得什么。

　　还有一次，半夜被电话惊醒，几个90后的年轻人吃了烧烤后泡游泳池受了凉，后半夜又吐又泻。睡眼惺忪的我只好亲自做卫生，先生则开车送他们去急诊。暗自庆幸好在食物是他们自带的，同时对民宿提供的食品加深了警觉。也邀请过在宁夏西海固支教的朋友，来做公益讲座。热心公益的人聚在一起，听朋友讲述她和小山村里的孩子们，好几个月洗不上一次澡，最好的伙食就是蒸土豆。发动大家进行热心捐助，然后由朋友亲自把衣服、书和文具用品送到孩子们手中。心底无私的活动，还是听到“花钱买吆喝”的冷嘲。不过我也不介怀，不然还真是做给人看的了。

　　持续了三个月，“这行不太好做”是我的真实体验。看到我们“张张叶子在动”，勤劳的爸妈就恨不能多养几只鸡鸭，多种一点瓜果蔬菜，帮衬我们，如此一来反而拖累了二老，显然背离了初衷。权衡后，我们把经营权转了出去。我回到了原来的生活轨道。一切看上去没变，实则有了这段经历，以前觉得很麻烦的事都显得微不足道了。因此也明白，当好民宿业主不容易，须兼有商人的敏锐、农人的吃苦耐劳、邻家姐姐的和善、诗人的情怀、居委会大妈的不厌其烦。别人做得有声有色，你不用眼红，他们付出的肯定也多。

　　之后受疫情影响，民宿业坠入低谷，租金一降再降，经营者难，我们也难。至今，改建装修的投入尚未回本，行业竞争越来越激烈，前景不容乐观。不过，我一点都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因为自己想做的事情做过了，对于内心摇摆的人来说，在做的过程中，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它让我无比确信，一份稳定的工作更适合我。所以，有些半途而废并不代表就是失败，它意味着我心动过、参与过、争取过。中年的我，不曾给80岁的自己留下遗憾。如果不是太贪心，这已经很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