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的课外教育

  ■游宇明

  提起“国师”,如今的人大抵有些茫然,其实它当年相当拉风。“国师”的全名为国立师范学院,1938年诞生于湖南安化蓝田镇(现属涟源)。

  抗日战争爆发后,国民政府发现各种人才大量缺乏,对国家教育机制进行检讨,觉得以前对于师范教育不够重视,决定在中央大学、浙江大学、西南联合大学、西北联合大学、中山大学五所综合性大学附设师范学院一所,另于内地择地独立建设一所,国立师范学院由此横空出世。有关人士对“国师”的成立非常重视,这从当时筹备委员会的阵营即可看出来。筹委会主任是上海光华大学副校长廖世承,委员有教育部高等教育司司长吴俊升、湖南省教育厅厅长朱经农、西北联合大学教授汪德耀等,方方面面的人士都包括在内。

  廖世承是杰出教育家,1915年毕业于清华学校,后留美,1919年获布朗大学哲学博士和教育心理学博士学位。回国后历任南京高等师范学校、国立东南大学、光华大学教授,受命在湖南安化蓝田筹办“国师”,不辞劳苦,四处奔走,延请了大批好老师:国文系有钱基博、马宗霍、骆鸿凯、宗子威、钟钟山等,教育系有孟宪承、黄子通、郭一岑、王士略、董渭川、刘佛年、钱频等,英文系有钱钟书、汪梧封等,数学系有李达、任孟闲、李新民等,公训系有袁公为、周世辅、刘修如等,史地系有皮名举、李剑农等,体育系有金兆钧、江良规等,音乐系有唐学咏、周崇淑等……这些老师不仅业务出类拔萃,人品也可风可歌,堪称一时之选。

  良好的师资必然带来出类拔萃的教育。许国璋先生回忆钱钟书的教学:“钱师讲课从不满足于讲史实、析名作。凡具体之事,概括带过。而致力于理出思想脉络,所讲文学史,实是思想史。师讲课,必写出讲稿,但堂上并不翻阅。既语句洒脱,敷陈自如,又禁邪制放、无取冗长。”钱基博讲《昭明文选》,眼不看台下,一坐下来,助教将文房四宝打开,他便摇头晃脑地吟诵起来,边吟诵,边圈点。学生便跟着他吟诵、圈点,往往一堂课不讲一句话。在这种吟诵中,学生充分感受到了文学的魅力。

  “国师”特别重视课外教育,器乐组、合唱团、剧团、诗社一应俱全,特别是白云诗社非常活跃。诗社于1940年秋季成立,社长都由教文学史、诗词课的教授担任,首任社长为张振镛,继任社长是宗子威。学生社员则做社里的秘书、会计。诗社经常组织活动,《秋深》《旭日》《秋兴》《读陶杜诗后有作》《五柏行》《初雪》《不寐》《立春》《春雨》等都曾是社里的诗题。学生做了诗,做老师的会认真点评。宗子威教授的学生曾仲珊有次写了一首诗,诗末有句:“雅致高情自难朽。”宗子威觉得“自难朽”不妥,让其修改。“国师”的学生反映,参加白云诗社的活动,一是加深了自己对家国的理解,二是极大地提高了写作水平。

  有人觉得,大学老师管好上课50分钟即可,课堂之外属于学生的时间。对这种观点,我不敢苟同。一所好大学,当然得高度重视课堂教学,课堂是培养学生健全人格和让学生出基本功的地方,同时,我们也绝不可忽视课外教育。原因很简单:老师在课堂教学的时间很短,需要顾及的学生又非常多,很难做到因材施教;课外教育高度自由,教什么、教多少无硬性规定,老师的心态更开放,也更能将自己之所长展示给学生,使师生之间产生灵魂深处的互动。只是课外教育是义务的,它必须立足于两个条件:一是老师心甘情愿付出;二是老师有闲暇去付出。一所学校像“国师”那样,看重老师的人格和学问引领,施给老师的工作压力适当,老师有一定的空闲,他们可能会积极参与课外教育;老是把老师当成完成某个短期任务的工具,单纯以课题、论文的数量考核老师,把它们与职称、待遇挂钩,老师的闲暇就会被剥夺,他们对课堂之外的教育就不会有走近的心情。

  “国师”已远,“国师”的教育理念却未过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