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皆商的宋朝

  □吴钩

  宋代是中国商人的黄金时代,商业的浪潮席卷整个宋朝国境。说“全民皆商”或有些夸大,但社会各阶层都有人加入经商的行列,是毫无疑问的。宋人非常有投资意识,“人家有钱本,多是停塌、解质,舟舡往来兴贩,岂肯闲著钱买金在家顿放?”“舟舡往来兴贩”是长途贩运业,“解质”是放贷,“停塌”是仓储业,总之有闲钱就拿出来投资。

  宋朝官员“不耻商贾,与民争利”,违禁经商。王安石发现:“今官大者,往往交赂遗,营赀产,以负贪污之毁;官小者,贩鬻乞丐,无所不为。”差不多同时代的蔡襄说:“自少入仕,于今三十年矣。当时仕宦之人粗有节义者,皆以营利为耻,虽有逐锥刀之资者,莫不避人而为之,犹知耻也。今乃不然,纡朱怀金,专为商旅之业者有之;兴贩禁物茶盐香草之类,动以舟车懋迁往来,日取富足。”

  农人弃农从商,或者半耕半商更是寻常事了。如南宋初,岳州农民“自来兼作商旅,大半在外”,知州范寅敷大概为了避免田地抛荒,“欲出榜招召,务令疾速归业;如贪恋作商,不肯回归,其田权许人请射(承佃耕种)”,想收回外出经商的农人的产权。但朝廷最终没有同意,因为户部认为:“商人田产,身虽在外;家有承管,见今输送二税,难许人请射。”保护了经商农人的产权,也承认农民兼业的现实。

  就连方外之人的僧人、道士,也卷入到商业潮流中去。北宋东京的大相国寺,乃是京师最繁华的贸易市场;东京的建隆观,也有道人做生意,“观内东廊于道士卖齿药,都人用之”。开设当铺、放贷收息是寺院自南朝以来的惯常做法,宋时此风更盛,陆游《老学庵笔记》记载:“今(南宋)僧寺辄作库,质钱取利,谓之长生库,至为鄙恶。”陆游虽觉得“鄙恶”,但在南海中弄潮的僧人必不会这么认为,很多僧人还因经商致富,庄绰《鸡肋编》说:“广南风俗,市井坐估,多僧人为之,率皆致富。又例有家室,故其妇女多嫁于僧。”

  “九市官街新筑成,青裙贩妇步盈盈。”女性经商也不少见。庄绰的《鸡肋编》记录了一个开茶坊的少妇:“尝泊舟严州城下,有茶肆妇人少艾,鲜衣靓妆,银钗簪花,其门户金漆雅洁……旁与人笑语,不为羞。”放在今日,一定是网络上热传的“茶坊西施”。临安名小吃“宋五嫂鱼羹”的创始人也是一位女性,叫宋五嫂,原本是“汴京酒家妇,善作鱼羹”,宋室南渡后,南下“侨寓苏堤”,因其手艺很好,“人竞市之,遂成富媪”。

  在闽南,女人经商更是寻常,一位诗人写道:“女不专桑柘。内外悉如男,遇合多自嫁。云山恣歌谣,汤池任腾藉。插花作牙侩,城市称雄霸。梳头半列肆,笑语皆机诈。新奇弄浓妆,会合持物价。愚夫与庸奴,低头受凌跨。吾闽自如此,他方我何暇。”宋朝政府还设有专管征收商税的税务官,叫作“栏头”,由于男性“栏头”对女性收税多有不便,还出现了“女栏头”,从这里也可看出宋代经商女性之常见。

  在商业浪潮的冲击之下,以前作为权力中心存在,似乎庄严不可侵犯的衙门,也被商民租来做生意。如安徽南陵县的一名市民,“就邑治大门之内开酒店”;台州州衙“仪门之两庑”也是出租给商户做生意,“僦为贾久矣”。这样的图景颇具象征性——意味着权力对商业的包容与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