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美的柿花
李建华
□李建华
柿花,其实是一枚长“花”的柿子干。它似十五的月亮,从体内分泌出的糖粉凝结在表面,洁白如雪,美丽如花,把暗红莹透的柿子干紧紧包裹。
我说柿子干真好吃,大姑纠正说是柿花,多好看!
大姑是制作柿花的高手,每年我家食用的柿花都是她送来的。大姑是表姐的大姑。表姐年少时,每逢假期就往大姑家跑。像爱自己的孩子一般,大姑总会架起木梯,取下挂在房梁上的腌鱼腌肉,伴着素菜烩炒,装在青花碗里端上八仙桌。
表姐那几年可能是长身体之时,看到大姑家的鱼肉,饭量大增,加上大姑的手艺太好,总要扒下两大碗米饭,然后心满意足地同表姐弟们去村中玩耍。
表姐还说大姑家的橘子好吃,柿花更好吃得不得了,小时候拿着柿花总舍不得吃,放在眼前看结晶的糖粉如霜花般好看,放到舌尖上舔一舔,一种比白糖更美味的甜丝丝入心。后来她到大姑家拜年,临行前大姑总会把一袋柿花塞到她手上。而当我的女儿也懂得享人间美味后,大姑进县城时也把柿花送到了我家。女儿攥着姑婆做的柿花,像表姐小时候一样不舍得吃,放在眼前左看右看正看反看,然后慢悠悠地伸出舌尖,舔一舔,笑嘻嘻地赞上一句好吃。
60年前,大姑嫁给姑父,成为黄湾公社钱江大队的一员,那儿地名叫大尖山,有山有水,风景优美。姑父是远近闻名的木工好把式,一年到头走南闯北提升家计,家里的一切农活随之都落到了大姑的肩上。大姑一边照顾子女,一边劳作着一亩三分地。大尖山虽然离县城较远,但社员也有他们的活法——他们在山山梁梁种上了杨梅树,房前屋后又种下一棵棵橘树、枣树、柿树,随手可享果树给予的馈赠。每年的秋天,是大尖山的小丰收,也是村民们忙碌的日子。看,橘子青中透黄,枣子半红半白,柿子也像喝了季节的酒酿一般红了脸蛋。那一串串红灯笼般的柿子,或骄傲地立在山梁上,或懒懒地躺在黑黑的瓦檐下,或多情地探进棱棱的石墙,不动声色撩拨起一座古村落的千年芳心。村民们纷纷早出晚归,挑回一担担丰收的果实,也把脸上的笑靥挑得风生水起。
生活就像小河的水一般,铆足了劲朝前奔,尖山村的杨梅、橘子、枣子、柿子,又赋予了百姓另一种生活意义。如今,大姑和姑父虽然年纪大了,但勤劳的本性不变,双双在家经营着田地里的作物。秋日连续晴好的日子,一对老人就坐在阳光下将一担担脱涩的柿子去皮,摆在篾箩里,晒在阳光下。晒晒停停,直到洁白的霜花倾吐而出,咬一口柿饼花糯软而香甜。大姑便把柿花你一袋我一袋地分将出去,出售一部分,留下些许作过年时招待客人之需。
表姐家也种有一棵柿子树。每年深秋,一树火红的柿子,像一面旗子树在绿意盎然中。柿子成熟时,表姐身高一米八的父亲就蹭蹭几下爬上树摘下柿子,母亲树下帮衬,将柿子脱涩后卖给商贩。后来,表姐的母亲走了,父亲的头发白了,一树的柿子,只能痴痴地像老父亲一样,等待着孩子们回家,动作生涩地帮衬着摘下这天地精华。
表姐摘回来的柿子,我也学着脱涩、去皮、晒干,制成柿花,并一遍又一遍地向大姑求教技术。只是那柿花的样貌、味道,着实无力与大姑制作的柿花相媲美。我看着大姑,想着她走过的生活,忽然在心里告诉自己,大姑才是一枚最好看的柿花。
是的,人的一生就像一枚柿花,从开花结果再到霜花裹身成柿子干,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这个过程中,每个生命自我经营时所采取的方式与方法,都直接影响正果的修成。以前大姑的生活虽清苦,但夫妻一条心,一边拉扯孩子,一边因地制宜勤劳耕作,终是待得艳阳照。
很多事情,非一朝一夕可成。完美的结局,是一杯时间与经验共酿的美酒,亦是一枚齿鼻留香的柿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