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残片女娲抛
陈大新
□陈大新
姚合《天竺寺殿前立石》诗云:“补天残片女娲抛,扑落禅门压地坳。霹雳划深龙旧攫,屈槃痕浅虎新抓。苔黏月眼风挑剔,尘结云头雨磕敲。秋至莫言长矻立,春来自有薜萝交。”
天竺寺殿前原有一方巨石,石基处压地成洼。石身上刻划深深浅浅,斑痕苔迹,使这方立石更显出苍古磷峋,风雷云雨,让人感到隐隐有虎啸龙吟。石上薜萝春来攀缘,秋至枯萎。而立石矻立如老僧入定。“无材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这方立石,莫非是女娲抛下的残片,如今落在佛门。虽然未被好事者著入书中,却先入了姚合的诗里。
咏古寺殿前的立石,姚合感慨系之,想必有无限心事交付其中,诗人是在自伤身世?还是为立石被女娲所抛惋惜?或者兼而有之。天竺寺殿前立石让诗人一时遐想联翩,情难自禁,挥笔题诗。这一首七律,并无难解之处,只是对立石作一全方位的描画。女娲炼五色石补天,事见《淮南子·览冥训》。通过诗人聚焦,天竺寺殿前立石如在读者眼前,足见诗人功力。向来这首诗的注家,只点出天竺寺在杭州,然现在杭州天竺寺分上中下三寺,姚合所写的究竟是哪个天竺寺,有必要明确指出。
明代田汝成《西湖游览志》称:“下天竺寺,坐灵鹫山麓,亦晋僧慧理建。隋开皇十五年,有僧真观者,钱塘人,操行高洁,掌有仙文,与禅师道安、头陀石室、檀越陈仲宝,拓而修之,号南天竺寺。”“中天竺寺,在稽留峰北,隋开皇十七年,僧宝掌建。宝掌以唐高宗显庆二年往浦江,化去,自称度世一千七十二年,故兹山中尚有千岁岩。吴越王改崇寿院。政和四年,改曰天宁万寿永祚禅寺。南渡初,有摩利支菩萨像,淳熙间,建华严阁。元天历间,有僧大忻,得幸于文宗,改天历永祚禅寺,其山门‘中天竺’三字,乃国朝魏国公署额。”“上天竺寺,晋天福间,僧道翊结庵山中。一夕,见瑞光发于前涧,就视之,得奇木,刻画观音大士像。后汉乾祐间,有僧从勋,自洛阳持古佛舍利来,置顶中,妙相咸备,昼放白光,士民崇信。吴越王尝梦白衣人求缉其居,寤而有感,遂建天竺观音看经院。”从以上所记可见,下天竺和中天竺皆为唐以前建寺,而上天竺在吴越王时得名为“天竺观音看经院”。中天竺晚至明代才有“中天竺”题额。如此,唐代仅有下天竺可称“天竺寺”已明。白居易有《留题天竺、灵隐两寺》一诗,有句:“宿因月桂落,醉为海榴开。”(天竺尝有月中桂子落,灵隐多海石榴花)又有句:“别桥怜白石,辞洞恋青苔。”(石桥在天竺,明洞在灵隐)可见天竺、灵隐两寺山上山下的关系。元代张仲举游寺诗有:“西湖之西天竺深,天香满风多桂林。”又白廷玉诗:“讲石尚存天宝字,御梅尝识建炎春。”如此,姚合所写的天竺寺即为下天竺无疑。灵隐、天竺皆晋僧慧理道场。而唐时,称为天竺寺者,实只有下天竺一处。
姚合(777~843),唐代著名诗人。陕州(今河南省陕州区)人。元和十一年(816)进士,授校书郎,辟魏博节度使幕中从事,调武功主簿,世号“姚武功”。又曾为万年、富平县尉,授监察御史、分司东都。入朝转殿中侍御史,历户部员外郎。出为金州刺史,召回,先后任刑、户二部郎中。大和八年(834)出为杭州刺史。开成元年(836)入为谏议大夫,三年改给事中。会昌中,为秘书少监,官终秘书监。卒谥曰懿。
姚合反复在地方和朝中任职,最后成为从三品掌管经籍图书的秘书监,卒后赠礼部尚书,可称阅历丰富。开成(唐文宗年号)间,李商隐为弘农尉,因释囚触犯观察使孙简,正脱衣置笏,准备离职,恰逢姚合接替孙简职务,一见李商隐大喜,即命复其原职。姚合与贾岛同时,号“姚贾”,贾以难吟,姚以易作,然诗风皆近平淡。张为《诗人主客图》以二人归入“清奇雅正”目中,姚合为“入室”,贾岛为“升堂”。姚合曾编《极玄集》。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称:“唐姚合集王维至戴叔伦二十一人诗一百首,曰,此诗家射雕手也。”姚合诗尚清峭,主平淡,后世名其诗为“武功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