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古树

　　□厉勇

　　这些年，陆陆续续去了不少地方。每去一个地方，我最关注的事情，或者说，我做得最多的事情，一定是去寻访古树。默默走到那些几百年几千年的参天古树面前，像个信徒一样用崇敬的目光去仰望，去拍照，去触摸……

　　在丽水的古堰画乡，几百年的参天古树随处可见。这也许是我目前见过的古树最密集的一处神圣之地。走在石板路上，左边靠河的那边，几乎每隔几十米，就有这么一棵需要好几个人才能围抱的古树。古树伸开的枝干就是若干小树，一棵树就真的做到了独木成林，那盎然的生机似乎无处不在。那高耸而巍峨的树冠，像巨型的伞般遮天蔽日；那绿色的树叶在阳光下闪耀着好看的绿色光芒，似乎是古树无数的嘴巴和耳朵，在诉说也在倾听；那粗壮的树身乌黑而坚硬，藏着岁月的沧桑。古树的生命力依然蓬勃，每一片树叶，每一条树枝，每一个纹理，都有岁月的痕迹，洋溢着强大的生命力。

　　最大的一棵千年古树，就在石板路边，被围栏围了起来。最让我惊叹不已的是，这棵千年古树，虽然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但是连树皮上堆积的青苔也郁郁葱葱。对，它的中间是空的，里面站两三个大人绝对没问题。没有年轮又如何？那些裸露的褐色条纹就是它的年轮。没有心和身体又如何？导游说，这棵树虽然被雷劈了无数次，但只要树皮在，只要根在，它就能输送营养，它就能活得生机盎然，葳蕤葱茏，活力无限。早些年，在丽水有些村子里，有些小孩子出生时比较瘦弱不易养活或者成长的过程中遭受了太多苦难，村民就让小孩子认这些千年古树为娘树。这些千年古树，在那些村子里，就好比是现在高楼的避雷针，是神树。在村民眼里，这些千年古树把雷引到自己身上，护佑一方百姓，所以，这些千年古树被村民奉若神灵。

　　听完导游的这番话，我对这棵看起来伤痕累累、实际上蓬勃遒劲的树更加膜拜。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真的能通天地，那么这些古树无疑是了。它的根在地下肯定是一个庞大的系统，否则不能支撑它地面上如此庞大的身躯；而它的无数枝干，像一只只手臂一样一直在朝天空伸展，努力触碰那些到处游走的闲云。

　　目前，这些几百年的参天古树大部分都成了保护对象，都是用围栏圈着，用一块牌子介绍着它的生平历史。这么看来，古树不仅是古树本身，它还可以是文物，是一段历史，是人类亲密的娘树，是人类的庇护神。

　　事实上，在生活里，我们也许赋予了这种古树更多的角色。

　　今年年初，去杭州宋城游玩，最吸引我的不是《宋城千古情》那壮观的演出，不是那抛绣球招亲的噱头，更不是那些探险的鬼屋等人造景点，把我完全征服的是城门旁边一棵800多年的香樟树。这棵香樟树，已经分叉出了两部分，一部分粗壮些，但已经只剩下一个干枯的树墩子，另一部分又分出了三四条枝干，似乎是分开的，又形成一个整体。树上面挂满了红色而鲜艳的布条，布条上面全是金色的名字。是的，就如古树前面的石碑所刻——海誓山盟。这里成了善男信女们祈求姻缘的神圣之地。其实，像这样的千年古树，被人们当成月老也不是个例。

　　河南永城有两棵千年银杏树，据说为帝王所栽。这两棵千年银杏也刚好隔开了一点距离，人们便自然地将它俩想成一公一母。也许，在世人的眼里，只有夫妻会满含深情地一直对视；也只有夫妻才会一起携手，经过风雨的磨砺，扛过最漫长的时光，哪怕世事变幻，沧海桑田，这两棵千年银杏还在隔空对望，永远是一个姿势，永远像雕像一样不变。

　　于是，人们就把这两棵千年银杏当成了爱情和永恒的象征。那棵不结果子的就成了公树，那棵好几个人都抱不过来的母树身上则挂满了红的、金的祈福带，人们在上面写上永结连理、与之偕老这样的话语。每月、每年，都有情侣穿着盛服，在千年银杏树下海誓山盟，据说这样的情侣都会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小时候，这些树是我诉说秘密的好友。中学时，这些树是我一个人独处时发呆的对象。人到中年，看多了人世沧桑，心底开始崇拜这些古树。要说沧桑，这些树才是。让我羡慕的是，它们不惧风雨，不怕灾难，宠辱不惊，从容安静。

　　来生，我愿自己是一棵树，可以历经沧桑，看淡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