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子情缘

  ■徐益丰

  时光宛如细沙,悄然从指缝间滑落,那挑沙、运沙的往昔,却在岁月的长河中淘洗不去,在记忆的河床深处留下深刻的印记。

  “沙”字,其构成为水少则沙见,意为水中所见的细石。而沙与砂有所区别,沙子通常是经大自然千锤百炼而成,颗粒较小,颜色偏黄;砂子则是人工制造,颗粒较大,颜色一般为青色。我所经历的挑沙、运沙,皆是自然的沙子。

  20世纪70年代中期,命运的安排让我与沙子结下了情缘,开启了一段别样的旅程。

  初中毕业,因种种原因,我未能迈入高中的校门。年仅十三四岁的我,在那个生活极度艰难的时期,在家无所事事地“坐享其成”显然是不现实的。于是,在母亲的协助下,我找到了一份给建筑公司挑沙子的活儿。

  原来七都公社所在地有条溪,叫罗家溪。溪水清澈见底,在阳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宛如一条流动的水晶带,有着“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所形容的美景。溪中的沙子干净无杂,是建筑施工的优质材料。

  我挑着一双簸箕,踏入溪中,用力捞起满满的沙子。那湿漉漉的沙子沉甸甸的,装满簸箕后,仿佛有千钧之重。我双脚踩着滑溜溜的鹅卵石,晃晃悠悠地从河滩往岸上挑。每迈出一步,都能感受到脚下的不稳和沙子带来的沉重负担。从溪中到岸上短短一二百米的距离,却显得无比漫长。虽说之前在家挑过水,但在这溪中挑沙,还是头一次。

  刚挑到一半路程,我就已疲惫不堪。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正想着停歇一会儿、换个肩膀,却看到前面的人在行走间能熟练地两肩交替,我便也想尝试一下。哪曾想,扁担刚偏离一侧肩膀,“吱溜”一声就从后背滑落,沙子瞬间撒了一地。我无奈地看着地上的沙子,心中涌起一丝沮丧,但很快又振作起来,重新挑起簸箕。

  太阳渐渐升高,炽热的阳光烘烤着大地。身上的衣服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白色的汗渍在衬衫上愈发明显,如同地图上的斑驳痕迹。口渴难耐时,我就跑到溪中,双手捧起溪水,“咕咚咕咚”地畅饮几口。那清凉的溪水顺着喉咙流下,似乎能驱散些许疲惫。

  我仅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肩膀很快就被磨出了水泡,水泡破裂后,血水渗了出来,疼痛阵阵袭来。无奈之下,我只好找来毛巾垫在肩膀上,继续咬牙坚持挑沙。一方沙,不知历经了多少个日夜的辛苦才挑完,而那微薄的报酬,却让我真切地体会到了劳动的价值与艰辛,正如古人云“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

  除了挑沙,我还曾扫过马路。那段日子,至今仍历历在目。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是最为真实的写照。尤其在下雨时,公路上会出现许多坑洞。那时的公路养护极为原始,沙石、黄泥、石灰搅拌一下便成了补洞的材料,而沙石料都是用拖拉机从河滩运到公路上的。

  有一次,我跟着师傅们装沙石料。一辆中型拖拉机停在河滩上,我们四五个人忙活了好几个小时,总算将其装满。师傅坐进驾驶室,我只能乖乖地坐在后车斗的沙石料上。拖拉机“突、突、突”地行驶着,夏日的微风拂来,我因疲惫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突然,一声“快跳车、快跳车”打破了寂静!等我反应过来,沙子已将我全身埋住,只露出个头。原来,驾驶员行驶到与铁路的交叉口,有一个长长的陡坡。这时远处火车驶来,驾驶员本以为加加油门就能过去,岂料,加油门上坡时,火车迎面而来。驾驶员反应迅速,一松油门,再加上紧张,方向盘跑偏,连车带人翻倒在路边的水沟里。所幸水沟不深,拖拉机直直地竖在水沟中。

  好在装的一车是细沙子,我费了些力气,很快就从沙堆里爬了出来,全身竟也没什么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