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衬衣
■王征宇
瑟瑟秋寒,白衬衣内搭了打底的深色高领T恤,外罩浅驼色中长风衣。叠穿出的层次感,很有石涛《云山图》的意味。露出中间调的白衬衣,如画中布白,“恰是未曾着墨处,烟波浩渺满目前”,是山海云霞里的一片温柔,顿时让人有了更宽广的审美空间。
白衬衣是衣橱里的百搭单品。搭半裙,利落不失女性妩媚。配阔腿裤,有着从容不迫的帅气。将衬衣一角扎进裤腰,一角大咧咧地露在外面,很有些不走寻常路的俏皮。偶尔大胆些,以牛仔、条绒衬衣内搭白衬衣,就有一个洒脱不羁的自己脱壳而出。周末在家,换上男人的白衬衣,最是松弛“去班味”。
我最喜欢的一件白衬衣是亚麻的,偏薄,宽松、清透,海边小镇,白衬衣很自然地被风鼓起来,好像身上要长出雪白的翅膀往天上飞,心就辽阔了起来。
把白衬衣穿得好看的人,总叫我惺惺相惜。印象很深的一次记忆,是若干年前路过杭州一个地铁站。一个30岁左右高挑的女子,着一件开襟小方领棉麻中长款冷白衬衣,下搭椰奶白阔腿裤,米色软皮平跟鞋,她走路如风地从我身边路过,轻盈地消失在我的视线。这种高冷时髦,如马列维奇的《白色的白色》,作为艺术史上的第一件单色作品,是多少绚烂名画不可同比的。
庄子《人间世》中写过:虚室生白,吉祥止止。简单通透的心境,定会生发出明亮的自然之光,此时,吉祥的事情也会到来。这应该是有关白色最动人的描述。喜欢白衬衣的人肯定懂得,富有不是拥有了很多,而是可以放下很多。
高晓松曾感慨,年轻时,我们都想一生穿着白衬衣,一生只爱一个人,可后来我们发现,我们都做不到。是啊,长大后,我们的目标不再单纯,世界大了,选项就多,难保纯洁的心思不变。
前几天有个七八人的同学聚会。落座后,一位很善观察的女同学打量大家一圈后,直乐了说:你们仨,应该给大伙儿表演那首说唱,叫“巧了,你也穿了白色入镜”。经她提醒,大家才发现,在场三个体制内的男女同学,均穿了白衬衣。哄笑过后有人饶有兴味地问,现在很多公务活动都会出现一片白衬衣,是个什么梗?这时,把白衬衣穿得有棱有角、衣服好像长着隐形骨架似的男同学,正了正坐姿微笑道,大家都穿一般的白衬衣,就少了打扮上的攀比;但要把白衬衣穿得干净整洁,真要有“任他桃李争欢赏,不为繁华易素心”的坚定。它需要人坐有坐腔、吃有吃相。说着,男同学将身体往椅背一倒:“这样面粉袋一样松垮地压着椅背,后背压出褶痕,就算人站得再挺,仪态也会大打折扣。虽然现在的办公椅都软乎,但人还是要和坐在明清90度硬靠背官帽椅一般端正;吃饭更不能放任,因为稍有不慎,油水汤渍若是溅上衬衣,会特别显眼。要保持白衬衣的洁白如新,就格外要警惕身旁的污浊。一天下来回家,看看身上的衬衣,和早上出门时一样白净,证明这一天,自己行得端做得正,心里就会格外欣慰。”
马上有同学笑着揶揄:“穿了白衬衣哪里就能保证表里如一?那就没有徒有其表一说了。”男同学机敏地笑了笑,答:如果连人前的干净体面都不顾及,很难让人相信会有干净的内心。再说了,我说的也不光是衣服呀。
对,穿在身上的不只是白衬衣,还是一个人的品行和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