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茉莉花

　　□石毅

　　傍晚去小区花园散步，一阵浓郁的花香迎面扑来。好奇地拨开树丛，几株繁茂的绿色植物枝头点缀一层密密麻麻紫红色的小喇叭。一群小飞虫在花间起舞……

　　手机一拍一搜，显示其芳名：紫茉莉。

　　紫茉莉，其花紫红，香如茉莉，故得此名。

　　紫茉莉生于初夏。刚出生时，只有两瓣嫩芽，模样和苍耳、豆芽极似。和风细雨里，紫茉莉很快长出一片片嫩叶，乍一看，像一株鸡冠菜。阳光渐暖，紫茉莉绿意日趋深沉，它像辣椒苗平心静气地长，粗壮的主干上衍生出一些子枝，子枝不断延伸，又生出许多细枝，细枝继续派生，子子孙孙，蓬蓬勃勃……

　　叶随枝生，枝繁则叶茂；叶伴花开，叶茂而花荣。紫茉莉每个葱茏的枝头都缀着许多耳垂一样小巧玲珑的花蕾。在某个黄昏，在炊烟升起，在人们沐浴或喝晚茶的光景，羞涩的花蕾悄悄地绽放，像一支支唢呐，声香四溢。一只只小喇叭次第吹起，醉人的旋律泉水般汩汩流淌，大虫小虫纷至沓来。

　　紫茉莉花是女生美容之物。将其捣碎，花汁涂于嘴唇，口赤如丹。因此，紫茉莉花也叫“胭脂花”。明朝诗人李之世在《胭脂花》中写道：“山林有蔓卉，香色亦纤新。绾髻能增艳，和铅可点唇。空斋宁用此，聊藉缀苔茵。”在西方，紫茉莉花还有罗密欧与朱丽叶花之称，成为坚贞美好的爱情象征。

　　然而，美好的事物总是那么短暂。紫茉莉傍晚开花，翌日凌晨便凋萎了。缘此，民间又叫它晚饭花、夜娇娇、潮来花、洗澡花……汪曾祺还专门写了一篇《晚饭花》，文中写道：“看到晚饭花，我觉得一天的酷暑过去了。但也感到一点惆怅，很淡很淡的惆怅。”

　　紫茉莉花凋谢后，结出珍珠似的黑种子，种皮凹凸不平，像一枚迷你版“地雷”。风吹雨淋，子落地面。我与儿子一起收集这些“小地雷”，带回家埋在花盆里，撒到小区的空地上。来年夏天，这些无人问津的花种便会生根发芽，绘出一片风景。

　　紫茉莉花还有官粉花、粉豆花的美称。

　　曹雪芹在《红楼梦》里写道：“宝玉忙将一个宣窑瓷盒揭开道：‘这不是铅粉，这是紫茉莉花种研碎了，兑上香料制的。’平儿倒在掌上看时，果见轻白红香，四样俱美，扑在面上，也容易匀净，且能润泽肌肤，不似别的粉轻重涩滞。”

　　据悉紫茉莉原不属于民间，而是身居宫廷，养尊处优。因被人误解，遭无端驱逐，才流落民间。乾隆帝的《紫茉莉》可以为证：“艳葩繁叶护苔墙，茉莉应输时世妆。独有一般怀慊防，谁知衣紫反无香。”犹如武则天贬谪牡丹，乾隆帝御诗一出，紫茉莉带着委屈被逐出深宫大院，从此落入民间。

　　面对命运的不公，紫茉莉随遇而安，安之若素。“哪里黄土不发芽，哪里水土不养人。”烈日下，树荫里，你瞧见它也好，或视而不见，风平浪静或暴雨雷霆，它始终不改本心，裸露的地面不再荒凉，平淡的日子活色生香，默默地装点大地，芬芳人间，直至生命的凋零。作家林清玄说：“紫茉莉是乡间最平凡的野花，它们整片整片的丛生着，貌不惊人，在万绿中却别有一番姿色。”

　　从一株普通植物身上，我忽然顿悟出做人的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