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旧大衣
严立青
■严立青
又到翻晒衣物的时候,阳台上摆得琳琅满目。妻指着一件非常旧的黑色大衣问:“怎么处理?卖了?送了?还是扔了?”
我凑过去一看:“啊,不能卖,也不能送,更不能扔!”言词颇斩钉截铁,一改我平常对这些家务事无可无不可的态度。
妻有点吃惊:“你怎么了?这年头,新衣服穿几次,式样赶不上趟还淘汰呢。留这破旧棉大衣有什么用?送人只怕人家还不领情呢!还是卖给或送给收破烂的算了。”
“不!”我的态度依然坚决。她不知道,这件大衣上凝聚着我母亲的深情。
思绪一下子回到1968年那个特殊的年份。记忆中,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寒冷。或许天气真的就是那么冷,或许从小生活在城镇,突然换了环境插队到偏远农村的茅棚里,抵御不了四面袭来的寒风,感觉特别冷。总之,那个冬天我冻得手脚红肿,整天打哆嗦。
年底回家,母亲看着我这肿裂的双手、哆嗦的身子,真是又疼又后悔:“呀,我知道乡下冷,却不想冷成这样!早该添置衣服了。”
但是那时候,买什么都得凭票,买粮要粮票,买油要油票,买布当然要布票。而且,即使有布票,添置新衣服在经济上也很难承受。母亲思来想去,领着我走进一家旧货店,在众多灰蒙蒙的旧衣服中选中这件黑色棉大衣。开价20元,还到16元,店主怎么也不肯降了。16元在当时也是个不小的数目,但贪他不要布票,衣服也有七成新,棉又铺得厚实,于是咬咬牙买下。
因不知这衣服原来主人的底细,不敢大意,带回家中先晒了几个好太阳,又把它包在塑料薄膜里用熏蒸剂熏了几天,初步认定消了毒后试穿,却不想袖子嫌短,两肩也略显狭窄。母亲又把它拆开来改制,白天她工作在身,当然无暇顾及,拆改只得利用晚上时间。拆了改,改了拆,昏暗的灯下她熬红了双眼。
几天以后,大衣改成。我高兴地穿起这件“新”衣服,浑身暖洋洋,心里更是暖洋洋!母亲看着我得意的样子也笑了:“冬天还很长,这下可不怕冷了!”
年后返回乡下,这件大衣还真派上用场。白天劳作的时候不用穿,晚上工作时可就大显神威了,帮生产队写总结报告、辅导社员学文化、创作文娱节目,有这件“保护神”,我的手再也没有冻裂过。
后来参加工作,这件大衣还跟随我在农村中学好多年,以后便“光荣退休”了,压在箱底也有30多年了吧。
如今老母谢世多年,每当我翻出这件大衣,脑海中就浮现出她带我去旧货店讨价还价的场景、她在灯下穿针引线的身影,我怎么能轻易扔了它呢?清人周寿昌的《晒旧衣》诗云:“卅载绨袍检尚存,领襟虽破却余温。重缝不忍轻移拆,上有慈亲旧线痕。”以前读这首诗时体会不深,如今我是彻底感悟出他的思亲情结了。年龄越长,对母亲的思念也越重,愿老母在天国也不受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