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有秋风愁杀人

  □陈大新

  有“当朝大手笔”之誉的唐代诗人张说,其《邺都引》诗云:“君不见魏武草创争天禄,群雄睚眦相驰逐。昼携壮士破坚阵,夜接词人赋华屋。都邑缭绕西山阳,桑榆汗漫漳河曲。城郭为墟人代改,但有西园明月在。邺旁高冢多贵臣,娥眉曼睩共灰尘。试上铜台歌舞处,惟有秋风愁杀人。”

  这一首诗吊古伤今,荡气回肠,追怀当年群雄并起、逐鹿中原的壮烈时代;遥想一代豪杰的文韬武略、风流自赏;感慨明月依旧、人代已改的世事沧桑。邺都,三国时魏国的都城,故址在今河北临漳。诗人的感怀往事,即由此勾出。魏武,曹操;草创,指开创魏国的基业;睚眦,《史记·范雎蔡泽列传》载范雎“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此言当年的乱世英豪都是一些快意恩仇的人物。“昼携壮士破坚阵,夜接词人赋华屋”,写出了曹操“横槊赋诗”的儒帅风流。诗到此笔锋忽转:“邺旁高冢多贵臣,娥眉曼睩共灰尘。”在邺都周边,至今留下了许多当年贵臣们的陵墓,那些明眸皓齿、能歌善舞的美人也一起成为陪葬。“试上铜台歌舞处,惟有秋风愁杀人”:铜台,铜雀台,曹操所筑,上置美人,为宴乐之处。诗人登上铜雀台时,正值萧杀的秋天,凭临高台,更觉秋风强劲,抚今追昔,不胜苍黄之感,脱口而出:“惟有秋风愁杀人。”近代鉴湖女侠秋瑾绝笔有“秋风秋雨愁煞人”,疑即由此句化出。

  张说到邺都怀古,对魏武的追慕,与他自己在盛唐出将入相的身世有关。他的文才武略皆可圈可点,纵横捭阖的历史人物,让他为之神往,而魏晋风流已成陈迹,也令他无限惋惜,故有“愁杀人”之叹。

  张说(667~731),字说之,祖籍河东,后迁居洛阳,武后时应贤良方正举,对策第一,授太子校书,曾参与修撰《三教珠英》,迁司封员外郎。麟台监张易之构陷御史大夫魏元忠,想让张说作伪证,张说至御前称元忠实不反,使元忠免诛,而自己却遭流放岭南,时人谓张说此举义重于生。睿宗时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监修国史。张说与唐玄宗缘分匪浅,玄宗为太子时,他与储无量同为侍读,玄宗对他优礼有加;太平公主用事,玄宗储位受到威胁,张说力排其党,劝睿宗以太子监国,为玄宗登基建立大功,受封燕国公,成为开元宗臣。

  开元七年,张说任检校并州大都督府长史,兼天兵军大使,摄御史大夫,仍兼修国史,他将史本带于身边,随军修撰,未曾松懈。曾亲率一万余人出合河关大破叛胡与党项。任朔方军节度使后,有胡人康愿子自立可汗,举兵反,张说领军进讨,生擒之。边境稳定后,张说认为兵多有碍农事,建议裁军二十万,玄宗从之。玄宗以张说代张嘉贞为中书令,下诏称赞张说“才望兼著”。一次,玄宗召张说及礼官学士赐宴于集仙殿,对张说道:今与卿等贤才同宴于此,宜改名为“集贤殿”。张说作《后土碑》,玄宗览罢叹曰:“真才子也。”御史中丞宇文融、中丞李林甫诬张说受贿,玄宗派高力士往察,高力士回来称张说坐于草具之上,食于瓦器之中,蓬头垢面,忧惧之甚。认为张说于国有大功,不当如此。玄宗甚惘之,乃令在家修史。开元十七年(729),玄宗复拜张说为尚书左丞相,集贤院学士,加开府仪同三司,一时荣宠,无人可及。翌年,张说生病,玄宗每日令中使问疾,并亲手抄写药方赐之。开元十八年十二月,公历731年2月,张说病逝,年六十四岁。玄宗罢朝,在光顺门举哀,亲笔赐谥“文贞”。玄宗在诏书中追悼张说,流露真情,其诏有云:“宣室余谈,泠然在耳;王殿遗草,宛留其迹。言念忠贤,良深震悼。”

  《旧唐书》称张说“前后三秉大政,掌文学之任三十年”,赞他“为文俊丽,用思精密,朝廷大手笔”。《新唐书》说他:“说敦气节,立然许,喜推荐后进,于君臣朋友大义甚笃。”“尤长于碑文墓志,当代无能及者。”

  结合张说传奇的一生,回看他气势如虹的《邺都引》,体味他“惟有秋风愁杀人”的深切感受,可以清晰地见出他建功立业的怀抱,而他的这首诗也实无愧其“大手笔”之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