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成人世界里的童话故事
——读《走出非洲》
韩卫军
韩卫军
有一个地方,美丽与落后并存,质朴与愚昧相伴,现代与原始对峙,却相安无事,那是非洲的肯尼亚。
有一本书,巧避殖民者与原住民之间的矛盾冲突,以一个寻梦者的眼睛与足迹,探寻非洲大陆广袤的草原、神秘的森林、淳朴的人情。百年血火的洗礼使非洲获得了短暂的安静,美丑的界线渐趋模糊,存在即美丽。文字轻松、缓慢,略带忧伤,它的书名叫《走出非洲》。
有一个人,她曾与魔鬼立约,向魔鬼索取了一件昂贵的礼物,魔鬼顺手拿走了她的婚姻、她的情人、她的孩子、她的农场、她的健康……她就是《走出非洲》的作者凯伦·布里克森女士。
凯伦·布里克森,1913年踏入非洲,在肯尼亚买了一座农场,种植咖啡,1931年农场破产,她黯然离开。她曾希望死后埋葬在她的情人丹尼斯身边——一座能遥望她的农场的山头,但她在丹麦的余生很安详,从不曾要求归葬非洲。
非洲是她美丽而忧伤、真实又虚幻的梦。
凯伦也是美丽的。她独自一人在肯尼亚首都内罗毕的郊区,经营咖啡种植场。她会看病、骑马、狩猎、开拖拉机、挖水渠、搭房子,也乐于为原住民解决生活纠纷。她也有丈夫,但她的丈夫布洛尔除了带给她男爵夫人的称号外,还有无法治愈的梅毒、数不尽的绯闻、填不满的金钱窟窿。她有东方美女的温婉细腻浪漫,又有西方女性的豪放大方泼辣。在她的农场里,有肯尼亚原住民,也有索马里人,甚至还有印度人。他们有不同的文化与宗教信仰,却能在农场里相安无事。每当农场或她的工人需要与政府打交道时,她甚至能说服总督。荒芜落后的肯尼亚在凯伦的笔下,变得温情脉脉、充满生机。“这是一个活色生香的地方,如沸水般永不止息,如幼兽般不断成长,它的面貌日新月异。”在非洲的19年里,除了治病,她不曾回过欧洲。非洲是她世俗与精神上的家园,所以,她笔下的非洲是美丽的,甚至连这里的落后与丑陋都能让她找到容忍的理由。“非洲知道关于我的歌吗?当风掠过,旷野是否因为一抹我穿过的衣服的颜色而颤抖……满月可会将一个酷似我的身影投在车道的鹅卵石上;而恩贡山上的鹰,是否会四处将我找寻?”她真诚地爱着这块土地,如同爱着她的情人丹尼斯。身体的病痛与生活的艰难仿佛与她无关,她更喜欢在夜深人静之时,给我们讲述一个又一个她身边的故事,不管故事里的主人公出身高贵还是低贱,她都给他们应有的尊重与礼遇。
但她的这块远离喧嚣的农场,从一开始就是一种桃源式的存在。凯伦竭力维持的似乎并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农场,而是她心中的理想乐园,森林、草原、山脉、河流是它的背景,原住民则是其中的主人,而她则是那探源者。她竭尽全力想成为这里的主人,但终归失败。埃涅阿斯纪说:“啊,女王,您令我品尝的,是那无法言传的苦痛。”这何尝又不是凯伦当时的心情。离婚、干旱、丹尼斯坠亡、破产……她走入非洲,又走出非洲,永失非洲。非洲于她本就是一个象征、一个梦想,因此,当她从非洲回归丹麦时,与其说是痛苦,毋宁说是一种解脱。她所爱恋的其实并非真实的非洲,而是一首田园牧歌而已。她单枪匹马,以弱女子的大英雄形象,救原住民于水火。而真实的非洲,她不愿想及也不愿看到,那只是失落的理想国,永远不能重返的伊甸园。
鲁迅先生评论《红楼梦》时说:“单是命意,就因读者的眼光而有种种: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那么,《走出非洲》呢?学生们看见的也许是非洲地貌,社会学家看见的也许是非洲的风土人情,恋人们看见的也许是凯伦与丹尼斯的爱情,文学评论者看到的则是梦想的追寻与失落……
冰心说,云彩在天空中,人在地面上;思想被事实禁锢住,便是一切苦痛的根源。
莫非这就是《走出非洲》的真正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