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与花
鲍安顺
□鲍安顺
童年时,我得了小儿疳积,父亲采回了金丝梅黄花,煎水给我喝了几天后,病就痊愈了。父亲说,金丝梅也叫芒种花,还有许多异名,比如苦连翘、云南连翘、剪耳花、栽秧花等等。当年我听不懂,也记不清五花八门的花名,只记下了芒种花。因为那芒种是农事节日,被故乡人口口相传,说得多,我就记住了。父亲还告诉我,芒种花也是中药名,它的花草枝杆皆可以入药,药性苦寒,清热解毒,舒筋活血,还有利尿、通淋、催乳等功效。
多年后我才知道,芒种也有花信,分别为一候萱草花、二候荷花、三候玉簪花。那萱草,又名忘忧草,叶似兰草,花如百合,枝叶清秀挺拔,仪态优雅。因此,萱草被历代文人所钟爱,比如曹植、苏东坡、夏侯湛等人,皆借以咏怀,吟颂赞美。唐代诗人李咸用在《萱草》中诗云:“芳草比君子,诗人情有由。”可见他对萱草有着极致的敬仰之情,视为君子风范、诗人情怀。
《诗经·卫风·伯兮》诗云:“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所说之意,是指在春秋时有一个女人,思念当兵打仗而阵亡的丈夫,心痛如捣,无以忘忧,希望得萱草以忘忧,因此萱草得名忘忧草。唐代诗人白居易在《酬梦得比萱草见赠》中诗云:“杜康能散闷,萱草解忘忧。”他将萱草花与杜康酒相比,渴望人生能够解闷忘忧。唐代另一位诗人孟郊,他在《游子》诗中云:“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慈母倚堂门,不见萱草花。”从此,那萱草更具深意,被称为母亲花,代表母爱,也意指游子对母亲的思念,古代游子远行时,就得先在北堂种萱草,以减轻母亲对孩子的思念。
荷花,又称莲花、水芙蓉等,为水生花卉,花开娇容,赏心悦目。唐代大诗人李白在《古风·其二十六》中赞美荷花:“碧荷生幽泉,朝日艳且鲜……秀色空绝世,馨香竟谁传。”可见荷花之美,让诗仙感觉那是绝世秀色、人间芳华。宋代诗人杨万里在《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诗中云:“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写出了荷花盛开的旺盛之美,是极致之美,奇绝于天地之间,竞色于风光之中。宋代文学家周敦颐在《爱莲说》中将荷花比作君子:“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那意蕴,正如荷花的花语,清白坚贞,纯洁高尚。荷花,被列为我国十大名花之一,自古就有“采莲怀人”之说,它也是印度国花,为禅宗之花,象征神圣的宗教圣洁,不灭的圣灵光辉。
玉簪花,又名白萼、白鹤仙,花苞质地娇莹,色如玉,状似头簪,因而得名。宋代诗人黄庭坚在《玉簪》诗中云:“宴罢瑶池阿母家,嫩琼飞上紫云车。玉簪堕地无人拾,化作东南第一花。”诗中称玉簪花为“东南第一花”,传说西王母宴请群仙,仙女们欢饮,个个飘然入醉,云发散乱,头上的玉簪遗落凡尘,化为玉簪花。宋代另一位诗人王安石也曾在《玉簪》诗中云:“瑶池仙子宴流霞,醉里遗簪幻作花。万斛浓香山麝馥,随风吹落到君家。”那玉簪花,冰姿雪魄,仪态动容,清新而浪漫。玉簪花可入药,传说唐代诗人贺知章的孙女被山匪抢走后,他伤心欲绝,长叹“红尘已破,且随亲人去也!”叹罢,便俯身摘玉簪花吃下去,渐觉身轻体健,病祛神清。于是,他将玉簪花移栽到庭院,视之为亲人,朝夕相伴,并起名为“玉簪花”。
南朝学者崔灵恩在《三礼义宗》中记载:“芒种节举行祭饯花神之会。”《红楼梦》中也曾描写:“言芒种一过,便是夏日了,众花皆卸,花神退位,须要饯行。”在《红楼梦》的第二十七回中,又写了芒种发生的事情:“那些女孩子们,或用花瓣柳枝编成轿马的,或用绫锦纱罗叠成千旄旌幢的,都用彩线系了。每一棵树上,每一枝花上,都系了这些物事。满园里绣带飘飘,花枝招展,更兼这些人打扮得桃羞杏让,燕妒莺惭,一时也道不尽。”这样做,就是送花神,那是中国人绵延千年的岁时风雅、钦敬自然的人文情怀,也是诗意栖居的岁时信仰、四季轮转的时光如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