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与鹿麛相与眠
陈大新
□陈大新
唐代诗人卢仝曾隐居学道,有《山中》一诗云:“饥拾松花渴饮泉,偶从山后到山前。阳坡软草厚如织,困与鹿麛相与眠。”(注:此诗一说卢纶所作)这首诗虽不能说是卢仝的代表作品,但却是他的诗中较为少见的恬淡平和之作。诗人在山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乐土,躲开尔虞我诈令他激愤厌恶的世间。此刻的他享受着道家神仙般的自在生活。“饥拾松花渴饮泉”,无忧无虑,不食人间烟火。山中即为他的福地,“偶从山后到山前”。他可躺在向阳的山坡上,享受厚软如织的草坪,“困与鹿麛相与眠”:麛,小鹿,又可作小兽的通称。诗人困意袭来,就和小鹿或小兽结伴而眠。诗人在山中亲松花、友鹿麛,得到了暂时的清静。而鹿麛能与诗人相眠,说明彼此的熟悉与信任。《山中》是一幅极为恬适的隐居图,是诗人学道生活的素描。
道教对唐诗有较深影响,李唐王朝奉老子为远祖,提升了道教的地位。道教于开元、天宝年间极盛一时,这种影响在社会风气与诗歌中皆有所显现。道家思想在诗歌中营造出清静、无为、平和、自然、虚无的意境,而道教的热烈迷狂也曾激发诗人丰富的想象力,形成了另一种追求绚丽诡谲的审美情趣,李贺、卢仝都是受道教影响很深的诗人。唐代诗人学道也很盛行,初唐的卢照邻学道,王勃也想学道,李白的学道更是虔诚执着,李颀炼过丹,李商隐学仙于玉阳。道教也寄托着诗人们飞举升仙和超脱现世的梦想。卢仝的“玉川茶歌”即《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曾与陆羽《茶经》齐名,其中有句云:“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蓬莱山,在何处?玉川子,乘此清风欲归去。”吃个茶也想着成仙。
卢仝的《山中》表现出他极为平和的一面,但这并非诗人的常态。卢仝的学道是因激愤而逃避,试引他的《掩关铭》以见其内心的愤懑,其诗云:“蛇毒毒有形,药毒毒有名。人毒毒在心,对面如弟兄。美言不可听,深于千丈坑。不如掩关坐,幽鸟时一声。”同样是隐居时的作品,对比却如此强烈。《掩关铭》可以说是句句恨语、字字恨声,将其与《山中》对读,有助于对隐居学道的卢仝有多一些的了解。
卢仝,济源(今属河南)人,号玉川子,好学博览,工诗。《河南通志》称:济源县东有玉川泉,卢仝曾汲水烹茶,亦名玉川井。济源县旧号玉川,有卢仝别墅与烹茶馆。卢仝《将归山招冰僧》诗云:“买得一片石,济源花洞前。”曾居洛阳,家贫,破屋数间,唯图书堆积,终日苦吟。元和五年至六年(810~811)间,韩逾为河南令,爱其操,敬待之,有《寄卢仝》诗云:“玉川先生洛城里,破屋数间而已矣。”大历、元和年间诗人多出韩门,韩愈诗人多称其名,唯玉川常加先生二字。卢仝有《苦雪寄退之》云:“唯有河南韩县令,时时醉饱过贫家。”二人时相往来。据《唐才子传》载,卢仝居洛阳时曾为恶少所欺,恶少骑马窥屋,恶语相加,卢仝无奈,告知了韩愈。韩愈大怒,即刻拘拿了恶少,欲严惩,卢仝却来求情,韩愈服其度量。元和间,卢仝作《月蚀诗》,于时事多有讽喻,权贵中人恨之,而韩愈极称其工。
卢仝的生卒年不能确考,死后,贾岛有《哭卢仝》云:“平生四十年,惟著白布衣。”逝于中年,人生从未踏入仕途。《唐才子传》评卢仝曰:“仝性高古介僻,所见不凡近。唐诗体无遗,而仝之所作特异,自成一家,语尚奇谲,读者难解,识者易知。后来仿效比拟,遂为一格宗师。”又赞他“志怀霜雪,操拟松柏”。唐诗风格多样,各体完备,而卢仝独能自成一格,并被誉为“一格宗师”,极为难得。严羽《沧浪诗话》将他的诗称为“卢仝体”。又称:“玉川之怪,长吉之瑰诡,天地间自欠此体不得。”将卢仝与李贺对举,认为他俩都是唐代诗坛上极少见的独具特色的诗家。
卢仝诗今存百余首,其诗多有孤愤切深者,而《山中》一诗颇呈宁静恬和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