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径

  ■田一洁

  天晴的时候,走过一条小径,就好比走过了一首长诗,走在上头,舒适倒是其次,关键是有莫名其妙的喜悦会从心里跑出来。

  走在小径上要低头走,一会儿路过一朵花,一会遇到一蓬草,像一个又一个老朋友,其实也不是老朋友,今年的花并不是去年的花。有些小径幽深漫长,连接着树林或暗暗的竹林,再一拐就能看到炊烟袅袅的农家小院了。

  走在这样的地方,脚步都轻快了些,因为没露水沾袜,也没有泥泞缠脚,踩过一块石板,快乐的调子就又换了一个乐章。

  这样的小径是不能浇上水泥的,因为这种小径连着天地和上古。大地有大地的脾性,所以走在上面是有节奏的,有时候松松软软的,有时候又硌人一下,有时候则更软了,那是因为踩进了一窝草里。不像水泥路,硬硬的,走在路上也感觉不到大地的情绪。

  春天小径两边浅浅地绿起来,低头走过,一脚都是生机和活力,有时候看到一丛婆婆丁、一丛鱼腥草,就把它们刨出来,春天要吃进嘴里才好。没过几天,刨过的地方都被新色盖住,小径在春天生命力是极强的。春深了,植物们好像“轰”的一声都冒了出来,小径更繁华了。芳草萋萋,碧色幽幽,这样繁华的季节,走过这样的芳径,一般来说喜悦要比惆怅多。

  夏天小径如果夹道有花,我们叫它花径,只需要写上这两个字,后面就带着千朵万朵压枝低的意味。花径凭着它美丽的意象早早就出现在诗里,拥有一条花气袭人的小径是一件浪漫的事,一个人走过的时候看花,两个人走过时看人,没有人走过最是自然。

  秋天的小径,风吹来许多季节的消息,第一片掉在地上的黄叶格外让人心惊,一年又要过去了?这时候的天好像格外蓝,地上的树影格外斑驳,路边的颜色格外得老,哪里传来长长的鸡鸣,格外得幽远。

  到了冬天,小径多数时候是湿寒又衰败的样子,走在上面是冬天的情绪,大地准备歇了,菜园子里还有一点青绿,踏上小径,撩起塑料布支起的小棚子,里头还有一点葱、一点不太精神的芹菜,揪一点回去煮面吃。大白菜也有,外面冻过不太好看了,拿回去,扒开几层,里面还是鲜灵灵的,有时候一边走一边扒,那些坏叶子就回归到小径边的田野里。大雪下起来,小径素素的,走一步一个雪窝子,脚步声闷闷的,站在雪径上看看天、看看地,心里又欢喜又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