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高估了“患难”的能量

  □刘世河

  15年前,二林和雷子曾一块在农贸市场卖海货,一干就是5年。两人的摊位虽然并不挨着,心却拧在一起。每天凌晨天还没亮,他们就一人开着一辆三轮子,一路“咆哮”着直奔几十里外的批发市场拉海鲜,然后再在摊位上一直守到天黑。收完摊儿,哥俩便寻一家小酒屋一坐,边喝边聊,甚是快慰。

  更难得的是,哥俩在钱上从无计较,你进货钱不够了,就用我的,我家里用钱时再往你那里拿。不管谁遇到什么难过的坎,两家抱团一用力,就迈过去了。有一年,雷子的老爸动手术,作为独子的雷子在医院一伺候就是一个多月。二林就让媳妇守自己的摊,他则替雷子出摊,硬是让雷子一天也没耽误挣钱。

  彼时,他们都刚刚娶了媳妇成了家,家底儿薄,所以很拼。卖海货整天一身腥臭,披星戴月的虽然辛苦点,可有这样的好兄弟一块苦,彼此倒也没觉得有啥。

  后来,二林的一个舅舅从海外回来,开了一家专做各种海鲜美味的特色餐厅,便有意拉外甥一把,让二林过去帮他。从一个灰头土脸的市场小贩,摇身一变成了一个西装革履的餐厅主管,这小子果然不负舅舅所望,一年历练下来便可以独当一面了。三年后,舅舅觉得自己年事渐高,就干脆把餐厅交给了二林打点。由于经营有方,餐厅规模越来越大,不久就成了这个城市里的海鲜巨无霸。

  再说雷子,自打好哥们二林离开市场后,自己虽然孤单,却终也寻不到其他更好的营生,只好继续在市场卖鱼,直到十年后农贸市场那块拆迁。辛辛苦苦干了十多年,加上省吃俭用,雷子也攒下了一些钱,就想先交个首付,早日结束一家人挤在30平小屋里的日子。谁知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雷子开着面包车送儿子上学的路上,一不小心撞上了一位老太太。不幸的是,还没送到医院,老太太就停止了呼吸。

  雷子倾其所有,也还是差了20万凑不够那笔高额的赔偿款。这时他想到了二林。尽管这些年里他也为一些小事偶尔去找过二林,每次他都会不厌其烦地说起他们在市场一块卖鱼的经历,从二林微妙的表情上他也觉察到了几丝微妙的变化,二林似乎不怎么想提及那段经历。对他的那些所求,二林也多是委婉拒绝。可这回真摊上大事了,二林一定会出手相助的,“毕竟,我们是患难兄弟呀!”他给一脸愁容的妻子留下这句话,就信心十足地出了家门。

  不巧的是,二林正携妻带子在外地度假。好不容易打通电话,只说了几句,二林便让他先去自己的办公室等,一会便有人手里拿个信封过来,告诉他:这是我们老总让我交给你的,说不用还了。雷子接过信封,打开一看,里边是一万块钱。他愣了一下,但随后就明白了。他赶紧给二林打电话,想说声谢谢,可已无人接听。

  后来雷子东挪西借,总算凑够了那笔赔偿款,可债台高筑的他,日子越发艰难。再想重操旧业,却无本钱。这时,他又想到了二林,不过这次不是借钱,而是求他让自己在他的饭店打份工,端盘子、顺菜、干保安都行。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在他看来极简单的小事,二林居然也没答应,还林林总总地说了一大堆的理由。

  雷子很受伤,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二林咋会变成这样?有好长时间,他脑子里老是反反复复地闪现一个大大的问号:我们可是患过难的兄弟呀?

  其实很简单,雷子只不过犯了一个许多人都容易犯的错误,那就是过高估计了“患难”的能量。总以为那么艰难的日子里我们都情同手足,如今你发达了,理应拉兄弟一把。其实未必,这患难的经历,对有的人来说,是“两万五千里长征”,虽苦犹荣,但对有的人却是“走麦城”亦或“滑铁卢”,是败笔,不但羞于提及,而且还是他心里的一根刺,越发达,他就越想拔掉它。一看见雷子,二林自然就会立马想起那段“不堪”的日子,而雷子的津津乐道,无疑于给那根刺浇水施肥,更何况雷子十几年后依然还在“不堪”中挣扎。他不烦你才怪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