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凳要坐十年冷

  □张勇

  冷板凳坐上去肯定是不舒服的,最直观的体验当然是硌屁股、冰屁股,所以讲究生活质量的人是不屑的,放在过去肯定得坐虎皮椅,现在早已进化成各类舒适的沙发或椅子了,甚至还有加热垫,要多得劲有多得劲。

  我们今天说的“冷板凳”源于梨园用语。在戏曲行当里,有演戏的,还有伴奏的。通常演员在台上演,伴奏者坐在下场的门侧,被幕布遮着,观众基本看不到敲锣打鼓的人。整部戏曲跌宕起伏,除了靠演员的唱念做打之外,锣鼓也起到了不可忽视的烘托渲染作用。如果场上只有演员清唱,显然不够热闹,人们以锣鼓班坐的长板凳空了来指代敲锣鼓的人缺场,将冷场的清唱称之为“冷板凳”。后来,人们取“冷板凳”的引申义,将人受冷落、不被重视的现象称为“坐冷板凳”。

  不论是生活中的冷板凳还是被引申了的冷板凳,其精神实质是一样的。冷板凳的精神还是要提倡的,没有哪项事业是轻轻松松、敲锣打鼓就能实现的,光鲜的背后往往都有坐冷板凳的苦功。

  著名历史学家范文澜有句名言:“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写一句空。”1957年4月,北京大学举办“历史问题讲座”,范文澜应翦伯赞和历史系学生的一再邀请去讲第一讲,范文澜说:“我经常勉励研究所的同志们下‘二冷’的决心。一冷是坐冷板凳,二冷是吃冷猪肉(从前封建社会某人道德高尚,死后可以入孔庙,坐于两庑之下,分些冷猪肉吃)。意思就是劝同志们要苦苦干、慢慢来。一个做学问的人,有这样的决心,下这样的功夫,如果真有成绩的话,总会有人来承认你,请你去吃冷猪肉,何必汲汲于当前的名利呢!我这样说,可能不合时宜。但是,我愿意提出我的建议。”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他为了研究历史,放弃热闹的仕途,远离热火的人群,枯守静室,冷对喧嚣,几十年如一日,不急不躁,默默地搞研究,静静地做文章,终于完成了《中国通史简编》的写作,使中国史学实现了革命性的前进,也奠定了他作为当代历史学家的学术地位。

  庄子曾说:“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是只准备三餐,还是“宿舂粮”“三月聚粮”,最终结果迥然有异。想要“适千里”,那就必须得下一番苦功夫,想偷懒取巧是绝对行不通的。

  陈忠实写《白鹿原》,从构思到写成,差不多用了十年时间,坐了十年冷板凳。其中很长一段时间,他把自己关在陕北农村的陋室里,远离尘嚣,倾情投入。吃饭是冷锅冷灶,睡觉是冷衾冷炕,面对的冷笔冷墨、冷纸冷砚,终日里冷冷清清,寂寞不胜,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但是,他的辛勤劳作得到了异常丰厚的回报,这一部著作奠定了他当代文学大师的地位。既有仰望星空、紧跟时代的格局与胸襟,也有坐“冷板凳”的耐力与能力,这是一个知识分子应有的精气神。

  现在的社会似乎按下了“快进键”,有人想一夜暴富,有人盼一举成名,有的领导急着推出“大手笔”来个“大变样”,有的企业等不得艰辛研发过程只想赚“快钱”,有的研究人员坐不得冷板凳忙于发论文……我们这个迅速发展、深刻变革的时代,势必会在人心中留下求变、求快等心理投射。但经常是寄希望于“一招鲜”,结果却发现问题剪不断理还乱;一门心思走捷径,结果却陷于最崎岖的险路。有燃烧的激情而无务实的路径,有华丽的目标而无扎实的过程,即便能图得一时之快、收到一时之效,但却种下了长久之患,衰减了前行的后劲。

  曹雪芹为了《红楼梦》,“披阅十载,增删五次”,忍受了多少青灯孤冷,遭遇了多少悲欢离合,品尝了多少酸甜苦辣,抛洒了多少汗珠泪水?这还不算生活的困窘、寒暑的煎熬、精神的折磨。虽千般辛苦,仍笔耕不辍,那就是“痴”了。就连作者自己也以诗自嘲:“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达尔文出于对生物的兴趣,毅然参加了贝格尔舰的环球考察,一走五年。每到一地,就采挖生物标本,托运回国。五年后他定居伦敦郊外潜心研究这些资料,冷板凳一坐就是20年。1859年终于出版了《物种起源》,创立了进化论。

  举凡各领域的成功者,不见得是最聪明的,但其志趣必须是坚定的,要坐得住冷板凳,抵得住诱惑,在一段较长的时间里锲而不舍,才有可能出成绩。当然,“板凳”的冷热随时可能相互转化。有能力,事业心强,再冷的“板凳”也会坐热;没能力,事业心差,再热的“板凳”也会坐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