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场双向奔赴

——穿梭时空的《青葱季的90封书信》

  范川

  作为成长在信息时代的八零后生人,我很少写信。为数不多的几封书信,都是写于学生时期,给暗恋的女同学课桌里塞过表白信,也和QQ上认识的网友有过短暂的书信往来,但写些什么,已忘得一干二净。

  还好忘了。那些青春的悸动和年少的心事,一旦重拾,就似日光下的春梦初醒,依旧叫人慌张不已。

  前几日,“宽慢来,弗着急”的丹溪草老师,惠赠了新书《青葱季的90封书信》(光明日报出版社,2022年2月),和前著《人类命运:变迁与规则》反思人类发展历史的宏大叙述不同,该书定格于青春,汇编了20世纪80年代两位男女大学生的“两地书”,男主人公“烨”在泉州,女主人公“婧”在福州,一年半载鸿雁传书。原以为书信的受众是特定且唯一的,有着强烈的私域属性,多少难以感同身受,但翻开这些一来一往的信,所有的心动和崩溃,都为这穿梭时空的信笺敞开。

  书信之美,在于一笔一划,写的都是心意。王小波写给李银河的信,开头直呼“你好哇,李银河”,简单朴素的问候,撩得人心里痒痒的,再顽固不凡的男人遇到爱情也会像个幸福的傻瓜,两人的书信集叫《爱你就像爱生命》,肉麻又真切。许广平给鲁迅写信,鲁迅一开始回信还落款“鲁迅”,三个月后就只落一个“迅”字,后来就干脆“你的小白象”了,可见许广平仅用三个月就把老师给搞定了。称谓的变化,代表着感情进程的变化。“烨”与“婧”之间也一样,从最初的互道姓名,到后来的一个字,或者在前面加上“你的”,最终又回到了姓名,细微的心绪波澜毫无保留地跃然纸上。

  “烨”与“婧”的书信,写的是每个人的青春,那些久藏一隅的怦然心动的岁月。我们和异性之间的交往,总是一个从谨慎、敏感、试探、反复无常到卸下负担、放松甚至放肆的过程,仿佛你轻轻一触碰,对方就会有强大的回应。双方会为了一点矛盾或误解,而反复说“对不起”“请原谅”,“婧”久未等到“烨”来信的时候,娇嗔地回了六个字“为什么不回信”,一页信纸一个字。都说男人在女人面前不要太讲道理,“烨”却恨不得一封信通篇都在论述观点,这也给最后的矛盾升级、通信中断埋下了隐患。可“爱讲道理”这种事,又有几个男生没有干过呢?

  透过私人对话,截面之下更是一个真实可感、激荡澎湃的时代。双方聊的多是学业、书籍、舞会、同学友情、毕业分配……喋喋不休、打情骂俏,又常常散发着思辨之光——由尼采、叔本华带来的“哲学热”,李泽厚的“美学热”,女孩子爱追的言情文学“琼瑶热”,热得年轻人大汗淋漓,伴随着新思潮、改革潮、家国梦的交织和碰撞。恰如作者所言,信件虽呈现的是两个学生的对话,但主要是纪念80年代改革开放的青葱季节,因为那是中国复兴之路的初春时节。

  见字如面。在通讯不便的年代,鸿雁传书的两端,维系着“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的力量和期待。哪怕是分手,书信年代也处处透着浪漫气息,信件可以留着作为纪念,可以彼此寄还以示清欠,还可以烧掉以示决绝。就好比“烨”与“婧”,也到退休年龄了吧,过去的种种情思早已和解,如今翻出旧信出版结集,给人生的某个阶段落下精彩的注解。现在呢,一切只需一个删除键,删除了你,还会有另一个他。难怪有人说,网络时代人类的愿望之一就是写纸情书,不知道牺牲了多少个徐志摩。

  文字足够古老,但文字也足够有力量。我有一个朋友,每年坚持在女儿生日当天写一封信,把父亲的姿态放低,既聊自己的困惑,也送上寄语和祝福,字里行间流淌爱意,这种对话是口语和网络信息无法实现的。还有一位领导朋友,在儿子18岁生日那天准备了一封信,我编辑成《一位局长暖爸写给孩子成人礼的信,看哭了所有人》的推文,收获10万+点击量,这种厚重的情感表达仍是网络社会共鸣的稀缺品。

  书信有结尾,青春有散场。从开始“数着日子等信,等得心发抖”,到渐行渐远渐无书,可惜岁月都没有对“烨”和“婧”温柔一点,青春大抵都要留点遗憾之美。

  愿有心人依旧在亲笔,放慢脚步,拉长篇幅,如书信完成一趟又一趟的双向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