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心灵的地方
张达明
□张达明
著名作家冯骥才先生年轻时,最大的奢望是拥有一间自己的书房,但那个时候生活困难,全家人挤在十几平米的小屋里,一张桌子既是餐桌又是书桌,只有等全家吃完饭收拾干净了,他才能在饭桌上写作,他的孩子也只能在板凳上写作业,直到上世纪80年代生活改善后,他才终于有了自己的书房,并为它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心居”。
冯骥才的书房犹如一幅温馨的小画,中间是书桌,上面摆着台灯和艺术品。阳光从朝南的窗户射进来,看见的都是剪影,很美。还有许多细节藏在书中,丁香尺、西晒的小窗、杯中泥土、小药瓶、楹联、节日风物……“许多在别人眼里稀奇古怪的东西,再普通不过的东西——只要它们被我放在书房里,一定有特别的缘由。”
书房,作为一个异常独特的物质空间与纯粹自我的心灵天地,处处折射出作家隐秘的精神世界,无不显现着作家的个性、气质、习惯、喜好、审美。冯骥才的书房里有两样最贵重的东西,一张是母亲的旧照,一张是他和爱人的合影,“我母亲今年103岁了,这张照片是她28岁那年拍的,年轻母亲的清新与美丽都保留在这张照片上。”和爱人的合影,是他22岁时和爱人相识后拍摄的,“从这张照片可以感受到我们在一起画画和交往那段岁月的无忧无虑。我那天高兴中还有点紧张,因为她与我交朋友已经两年,终于同意与我拍张合影照了,合影可是一种认可啊。”
冯骥才认为,“作家的书房,正是作家最不设防的地方,因为你的一切想象、思想在书房里都是赤裸裸的,都要真诚地表达出来,读者不需要看一个虚假的字。同时,书房又是作家向外射子弹的战壕,是安顿自己心灵的地方,是诗情画意的地方……房中堆满书籍、手稿、日记、资料,每当静静坐在里边时,就如坐在自己的心里;任由一己自由地思考或天马行空地想象,只有书房里才可以这样随心所欲。”
随着藏书越来越多,冯骥才就不断地把它们搬进图书馆,但有些书绝对不会拿走,如上海儿童良友社彩色胶印的《黑猫的假期》和《奥林匹克运动会》,还有上海国光书店出版的《珊珊雪马游月球》,都是他孩提时代阅读的证物。“它们记录了我潜在的阅读史,具有人生意义。这些儿时的书,是我一生中看的遍数最多的书,至少几百遍。这些书都是当时母亲给我买的。”
冯骥才喜欢逛旧书市场,每到一个城市,他都要去那里淘旧书,“总会有一些不期而遇和意外发现。发现一本不曾知道的特殊的书,像发现一片未知的新大陆。”他还每天抽出半个小时去逛孔夫子旧书网,发现有适合自己口味的旧书,就托年轻朋友帮他下单。他说:“寻找是被诱惑,一旦找到即如喜从天降,这种感觉只有淘书才有。”
不仅如此,冯骥才每次出国都要去参观博物馆和作家故居。“一次我跟王蒙先生在爱尔兰看萧伯纳的故居,我俩吃惊地发现,萧伯纳书桌对面的墙上挂了一张很大的画像,画像里的人一双眼睛咄咄逼人。一问才知,那是专门批评萧伯纳的批评家,而且批评得非常严厉。萧伯纳把他的画像放在书桌对面,就是为了激起自己的精神。”
冯骥才也去过国内不少作家的书房,上世纪80年代初常去孙犁先生的书房,“里面没有任何装饰,干净、清净、平静,和他的文章一样;桌上有个天青色的瓷缸子,里面放着十几颗雨花石,每个石子都像他的文字一样,纯粹、透明;所有的信封都是用拆信刀拆开的,整齐、有序。”对此,他感慨道:“作家的书房和人的气质、习惯、文风是一致的……对于作家而言,惟有在书房里才能真实地面对世界和赤裸裸地面对自己。这里是安顿自己心灵的地方,是自己精神的原点,有自己的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