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邂逅成亲戚

  ■夏妙录

  古往今来,人们对“亲戚”所下的定义数不胜数。据《史记》记载,亲戚可泛指父母兄弟姊妹等。唐代大儒孔颖达则将“亲戚”一词拆分注解:亲指族内,戚言族外。在我们乡村,人们常把亲戚解读为亲眷,即可亲近、眷爱之人。

  在乡间,保存着纯朴生活品质的人往往比城市里多,在他们眼里,亲戚就是自己人,除亲戚之外的是别人,然而,他们待人接物的方式却往往遵循“普天之下皆亲戚”的原则。

  记得那是初春时节,在漫山遍野春气息的召唤下,我鼓动儿子放弃午休,外出赏春。

  去哪呢?

  儿子想到的是,只要有花又能摘的地方。我则想去空气清新听不见机器切割木头或钢铁啃噬大地的地方。

  我们的县城虽不是什么大地方,却也不见“莺贪春光时时语,蝶弄晴光扰扰飞”的美好景致。于是,我们选择出城。

  坐在摩托车上,春风迎面呼啸而来已令身心倍感舒坦,何况有鸟语花香一路做伴!

  到了浙闽交界处的友谊桥头,儿子问:“桥的那头是福建省,桥的这头是浙江省对吧?”我点头。

  下车,我们沿溪而行。路边的山花成了仪仗队,次序紊乱但不乏热烈,似向我们致欢迎词:淑景融融迎君来!

  “春是花博士”,一点也不假。

  对面山坡上越过寒冬的稻田里,草籽花星星点点地紫着。山坪上胡萝卜花也强打精神顶在枝头,它们即将完成为杜鹃科花木“抛砖引玉”的使命,化春泥而去。映山红满山冈地悠悠晃荡,脚步丈量着坑坑洼洼,把一座座山冈急成了关云长的脸。檵木花黄了祖坟,它素淡的品质里,坚守着对人类的关怀——泡一杯檵木花茶,叫吃了“清明糕”的口舌略感涩味,几杯下肚则能清理腹中湿气。路旁草丛中的“大猫脚迹花”是粉蝶的恩主,你看,毛毛虫正在花枝间快乐地扭动着并不苗条的身段,它们也在春光里激情澎湃呢!

  “哇,好多花!”儿子一声喊,把我从花的遐想里拉回到眼前境况。

  是啊,花多,我们摘去!

  不一会儿,我和儿子各抱着大把的映山红,站到一个小型水电站的后山小坪上。那里住着两户人家,楼下一户,楼上一户。二楼人家的正门对着小坪,门口和小坪间架着一条水泥板。花香引领着我们母子到二楼门外,我们对花的赞美声把楼里的人引过了水泥板,他们微笑地称赞我儿子,称赞着花,称赞这暖融融的春光。言语朴实无华,装着满满当当的和善。

  打过招呼,互递过笑脸后,女主人端出几张椅凳,招呼我们就坐。接着,她泡出热气腾腾的茶水给我们解渴。又提出两个塑料袋,一个装着饼干,一个装着花生,分明是把我们这素昧平生的母子俩当作贵客款待了。男主人就一把竹椅坐下,与我们攀谈,算是陪客。

  喝茶、剥花生、聊天,自始至终夫妇俩也没问及我们家居何处、在哪里工作,更不知道我们姓甚名啥。

  黄昏将近,我们起身告辞。主人还要留我们吃晚饭,我们礼貌地拒绝了。女主人说:“过些天你们再来就可以摘好吃的小竹笋了,来了就在这里吃便饭啊!”似乎我们是她远离家门难得回家一趟的子女,或其他远道而来的亲戚。

  回家路上,我和儿子都被一种道不出名目的情愫感动着,暖透了心窝。

  儿子说:“等我有空,约上几位挚友同来,带几箱啤酒,带一桌菜肴,孝敬咱这家亲眷。”我为儿子的打算感到高兴,都说一饭之恩当千米奉送,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他是要回馈这春光里邂逅的亲眷。

  是的,我们早已从心底里当他们亲眷——值得亲近,值得眷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