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删繁去奢”即优雅

——读文震亨《长物志》

  施崇伟

  旅游苏州金鸡湖,参观艺术中心举办的美术双年展。展览的主题“自·长物志”,以明末苏州名仕文震亨的《长物志》为起点,展现了对“物”的再探求,并以此为引子,讨论当下我们面对更为繁盛的物质世界的思考。

  这是艺术的盛宴,盛宴从原料到加工,到美仑美奂的呈现,却是一个“简”字了得。《何处惹尘埃》,艺术家将取材于世界各地的尘埃并列于展厅,以尘为墨,留下尘埃的影子:两行与尘埃一样会转瞬即逝的文字,如一段耳语,尘埃的意义在不同文化语境中不断延展。《汉字的性格》制造了汉字的历史与世界。一个文明对于世间万物的认识表达为文字,文字都像是遗留着人对世界最初理解的化石;而汉字的特点在于,它是以图像的形式向世界这个“大”图像所做出的反应。

  观展时间有限,体验苏州人的优雅生活浅尝辄止。于是,捧回文震亨的《长物志》(三秦出版社,2020年5月第1版),继续品味学习前人如何“删繁去奢”成优雅。

  文震亨,文徵明之曾孙,崇祯中官武英殿中书舍人。明亡殉节死。《长物志》成书于1621年,共12卷,收入《四库全书》。分室庐、花木、水石、禽鱼、书画、几榻、器具、位置、衣饰、舟车、蔬果、香茗十二类。凡园之营造、物之选用摆放,纤悉毕具;所言收藏赏鉴诸法,亦具有条理。

  《长物志》所代表的明代一脉美学,概括地说就是四个字:删繁去奢。以第一卷《室庐》为例,里面提到:门要木质,即使是石头门槛,也要用板扉。门环要用古青铜,白铜黄铜一概不用。窗用纸糊,纱和篾席都不行。山斋引薜荔于墙,可是不如白墙雅致。太湖石做桥,俗。桥上置亭子,忌。楼阁有定式,不要开阳台和搭卷蓬。天花板非官府不能用,前后厅堂不能以工字型相接,因为这也与官府相近。临水的亭台楼榭,可以用蓝绢和紫绢蔽日挡雪,白布幔就不合宜。即便让王羲之来题字,莫若一壁白墙最好。用瓦做成铜钱、梅花图案的,都应捣毁。厅堂的帘子用湘妃竹最佳,有花纹的都不好,至于有“福山寿海”字样的,那是什么玩意儿?!总之,“宁古无时,宁朴无巧,宁俭无俗”,自然,素雅,低调,也许还有一点点教条,这就是所谓“贵介风流,雅人深致”的精髓吧。

  当下的品质生活,也以优雅为时尚、为目标,可走的却是一条南辕北辙的路径。花园要大,房子得宽;装饰上比赛着荣华,用品以奢侈昂贵为佳;什么是“优”?人无我有,人有我最高档;什么是“雅”?收藏手表、珠宝、名人字画。穿戴绝版名牌金银饰品包裹肉身,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1788年的白兰地、1982年的拉菲。

  文震亨的《长物志》告诉我:这些,只能是富豪,是有钱,绝不是优雅。

  优雅,绝不是侈奢,也不必然得花很多钱。学习优雅,化为行动。掩卷之时,计划今天的优雅时光:去菜市场,精挑细选几道新鲜时蔬,随便带回一把南山村民卖的幽香腊梅;然后,下厨,做一盘素食的沙拉,煮一壶老家送来的土茶,小度音箱找几段轻快的钢琴曲伴奏,将暖阳揽进窗台,捧读一本书,让周末时光静悄悄地漫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