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洁癖”

  □周恒祥

  生活中有洁癖者,一天洗几十次手都不觉得干净。这在当下,预防新冠肺炎,别说还真的起到了非凡的作用。

  一些文人也有文字洁癖,敝帚自珍,总觉得自己的文字不能有半点脏污。这是事关自己的信誉,也是对读者的负责。我以为,这应该点赞。

  著名作家孙犁,有文字洁癖,写好以后,经常会回头看,细读几遍,再放两天,然后再看看,觉得没什么大问题了,才会发出去。

  文字洁癖,有点像强迫症,比如,有的人每次出门,常常会怀疑门没锁好,到了电梯口再回去拉一下门,门很结实,锁得很好,自己才放心地下楼。

  我认识一个编辑,有文字洁癖,近乎刻板。他经手的每篇稿子,会一遍遍地检查,非到截稿时间,不肯脱手。对书稿的校样,则变本加厉,甚至还跑到出版社看开印前的菲林片。所有的执念,都是为了白纸黑字印出来之后“再也捉不到一只老白虱”。常有朋友劝说“大致差不多就行了”,可这位编辑早已习惯,改不掉了。

  我以为,这是一种敬业精神。

  我看一些报纸的副刊,凡是有瑕疵的,心里会一下子将这家报纸降低多少个档次。

  七英俊,是个比较年轻的女作家,算是网络作家中的异类。异在何处?有文字洁癖。在别人起码日更几千字的情况下,她却连日更都困难。“发出去的文就是泼出去的水”,这是她对自己最高的要求,出手的文章一定要精致。

  有些作家,作品中的“的地得”都分不清,读起来很可笑,更不舒服,犹如米粒中混入了沙子。这样的作家,肯定是没有什么文字洁癖的。

  为什么一些作家害怕“咬文嚼字”?因为他们连最起码的文字常识都不清楚,当然害怕被“咬”,丢人出丑。

  文字洁癖,表现在作家自身不容许自己的文章有错误。作家虹影有文字洁癖。她说,在文字方面,她有洁癖,别说写长篇小说,就是给杂志写专栏,千字的文章,她常常在最后付印前打电话给编辑,说某个字应该改一下。

  文字洁癖,还表现在作家交到编辑手里的文章必须是没有半点瑕疵的成品,而非半成品。作家池莉对自己的文字有洁癖。交到编辑手上的稿子,都是经过了她再三打磨的。她对方块字的认真和讲究,常常令编辑感动——那是“对文学真正的热爱,对人世真正的爱惜,对自己真正的珍视”。

  有个杂文作家说,文字的洁癖,就是要对文字存一份挑剔,存一份矫情。这份挑剔和矫情,就是对文字用心打量,用心揣度,用心斟酌,一句话,就是用心灵去写作。这种对文字的洁癖,没有人逼迫你,只是自己对自己的苛求。

  曹雪芹是应该有重度文字洁癖的伟大作家。批阅十载,增删五次,写成了巨著《红楼梦》。所以,今天我们读《红楼梦》,几乎找不出哪个词可以更改、替换。

  作家刘震云也是有文字洁癖的,所以,他说要做到不写错别字,一页纸有三个错别字,是不可原谅的。

  福楼拜也是一个文字洁癖狂人。他说过这样一段非常著名的话:不论一个作家所要描写的东西是什么,只有一个名词可供他使用,用一个动词要使对象生动,一个形容词要使对象的性质鲜明。因此,就得用心去寻找,直至找到那一个名词、那一个动词和那一个形容词。

  当下的一些作家、诗人,一年能发表数百万字作品,真正是快手。浏览众多的文学期刊,发现一些人成了常客,名字在各个文学期刊不断出现。有的作家号称著作等身,沾沾自喜,又出了多少本书。如此一味地图快、求多,追逐名利,出手的都是粗制滥造的作品,而非精品力作。这些没有一点文字洁癖的作家,忘记了制造文字垃圾,会误人子弟、害人不浅。

  若说文字洁癖是病,那我要说,这是一种美丽的病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