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说“戴高帽”
赵畅
□赵畅
据《北史熊安生传》载:北魏有个叫宗道晖的儒士,他平时喜欢戴高翅帽,穿一双大木屐,每逢州将等上级官员到来,他都要以这身打扮去谒见。见到官员时,又总是向上仰着头,举着双手,然后跪拜,一直把头叩到木屐上,并自夸说学士比于三公。
“戴高帽”一词的由来,不知是否与上诉故事有关。“戴高帽”至少有两种形式:喜欢别人言过其实称赞自己的,叫做好“戴高帽”;而肉麻地恭维别人的,则叫给人“戴高帽”。
无论是自己接受“戴高帽”,还是主动给人家“戴高帽”,可谓各怀心思,各有目的。对接受“戴高帽”者而言,之所以心甘情愿地“戴”上别人相赠的“高帽”,更多是为了满足自我不断膨胀的虚荣心;对主动给人家“戴高帽”者来说,则无非是为了赢得别人的一丝好感,并借此得到一点恩宠和关照。
有道是,“高帽”是以吹捧为针线,以虚假为材质缝制起来的东西,在明人眼里,它就是“皇帝的新装”。既如此,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热衷接受“高帽”或赠送“高帽”呢?关键在于,制作“高帽”者因为挠到了人家的“痒处”,而且一本万利——颇有一些人也因此尝到了甜头,达到了目的。于是,在彼此心知肚明可谁也不愿随便捅破的氛围里,任了“你情我愿”的推波助澜,“戴高帽”之风也就大流其行了。
其实,联系现实生活,也还存在着第三种形式的“戴高帽”,亦即自己为自己制作并“戴高帽”的现象。至于原因么,或许是因为暂时还无人给自己“戴高帽”,而又生怕不被人尊重而招致冷落,于是,不惜自己动手搞点动静。殊不知,“高帽”也不是随便可戴的,如果名不副实,到底是会闹出大笑话以至于“压死”人的。记得鲁迅先生在一篇文章中举过一个例子,说他曾经认识一个土财主,花大价钱买了一个土花斑驳的古鼎,据说是周朝的,他叫来铜匠把鼎上的土花和铜绿擦得一干二净,“这才摆在客厅里,闪闪的发着铜光”。鲁迅先生笔下的这个土财主,之所以买周朝的古鼎,无非是想给自己“戴高帽”——除了是在炫耀自己有钱,更在标榜自我有眼力、懂收藏、会欣赏。本来不给自己“戴高帽”也就算了,可一经摆在客厅里,于是难免出尽洋相。你想呀,这个“把土花和铜绿擦得一干二净”的古鼎,还算是“古鼎”么?连收藏和欣赏最基本的规范和起码的要求都不懂的人,又怎么有资格给自己戴上鉴藏家的“高帽”呢?难怪鲁迅先生不无揶揄地说:“这样的擦得精光的古铜器,我一生中还没有见过第二个。”
摒除“戴高帽”现象的发生,关键在于拒名利、懂自知、守警觉。名与利是一对孪生兄弟,不论是哪一种形式的“戴高帽”,皆由名利诱发,被名利绑架。有副楹联说得好:“若不撇开终是苦,各自捺住即成名。”上联告诫我们,为名缰利锁,必然苦海无边;下联则提醒我们,只有驾驭自我,才能拥有真正的操守。看淡名利,对外物不渴求、不占有,修一份简单,得一份知足,则自能与“戴高帽”这一欲望之念绝缘;强调自知,这是因为自知是一种智慧。诚如老子所曰:“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了解自己、战胜自己,自知比知人更智慧,比胜人者更强大。若能臻于自知的境界,即便你有钱有权有势,你照样能自觉做到不摆谱,绚烂已极,归于平淡。“世上决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人家给“戴高帽”,说白了,其“拍马”正是为了“骑马”。因而,为了避免被“骑”被“欺”的尴尬,我们就须抱守一份应有的警觉,对无故献殷勤而送“高帽”的行为,坚决予以回绝。若没有了送“高帽”的市场,“戴高帽”的现象则必然慢慢消失殆尽。
想起著名收藏家王世襄先生,他平日对玩圈儿自称“高手”者,都面无表情地听,从不夸耀自矜;而对朋友当面恭维他是收藏家时,他总是连声回答“实不敢当”。抱守着“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这一谦逊之道的王世襄先生,其对待“戴高帽”的态度,值得我们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