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一浮治学的启示

  □周维强

  马一浮先生是“一代儒宗”。儒有君子儒、小人儒。马一浮是君子儒,是能够阅读外文、接受过西洋文化的君子儒。

  马一浮1939年受聘设在四川乐山县乌尤山乌尤寺的复性书院做主讲,讲学三年汇成一部讲稿《复性书院讲录》。里面关于读书,马先生讲了很好的方法,作出四点概括:“一曰通而不局,二曰精而不杂,三曰密而不烦,四曰专而不固。”马一浮又具体解释道:“执一而废他者,局也;多歧而无统者,杂也;语小而近琐者,烦也;滞迹而遗本者,固也……通则曲畅旁通而无门户之见,精则幽微洞彻而无肤廓之言,密则条理谨严而无疏略之病,专则宗趣明确而无泛滥之失。”马一浮虽然只是就读书而言,但这么一种博大沉雄的气象,我以为,实在也是可以引申到我们的文化探讨、文化吸取、文化交流乃至文化建设和文化创造的态度、方法上面来的。

  马一浮在《复性书院讲录》里还提到,儒佛、儒道、佛道,以及儒、佛、道内部的种种门户之争,都该破除:“末流之争,皆与其所从出者了无干涉……大量者用之即同,小机者执之即异。”“大量者”指的是识广宽容者,“小机者”说的是识浅量狭者。斤斤计较于派别门户,实在都是由于自己“局而不通之过”。

  学生辈在和马一浮先生的接触里也能感受到和马一浮谈读书之道相同的一种气度。这有任继愈、沈文倬的记述可以佐证。

  任继愈有一篇《马一浮论蒋介石》的文章写到马一浮。马一浮抗战中到重庆,哲学家贺麟酒楼设宴,熊十力作陪:“席上有一盘菜熊先生尝后觉得味道不错,叫人把它移得近些,吃得淋漓尽兴。马先生举箸安详,彬彬有礼。”写到这里,任继愈宕笔开去,引申对马、熊两位学者风格作出比较:“这两位学者治学不同,性格迥异。熊先生豪放不羁,目空千古。马先生温润和平,休休有容。”“温润和平,休休有容”这两个词用得最贴切,这是马一浮的气象。任继愈的多卷本《中国哲学史》现在恐怕不太被引用了,但这篇短文写得确实好,甚得熊、马二先生的风采神韵。

  民国时曾被顾颉刚许为“江左治礼,无出其右”的沈文倬,曾著《蒋庄问学记》一文,追记1963年4月造访蒋庄向马一浮先生请学,也写出了马一浮读书、治学的气象。沈文倬这篇文章里写道:“4月天气,淡日晴和,春山新绿,春水漪涟,坐在雕花格子窗前,望望南屏山,谈论经儒传记,亦平生快意事……出于治学的路数不同,我的问,先生的答,有一致,也有违异,都在‘容别解’‘求圆融’中进行的。”沈文倬固以治古文献尤其礼学著称,而这段文字清丽典雅,允称散文佳品。

  “温润和平,休休有容”“容别解”“求圆融”,任继愈、沈文倬两先生文章所说的,与马先生阐发读书之道相吻合。我想这既是马一浮先生的读书之道,也是马一浮先生治学的境界,恐怕也正是我们的文化交流、文化接受和文化建设所应取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