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渚浮烟晦远天

　　□陈大新

　　发生于唐玄宗天宝十四年（755）的安史之乱，结束了歌舞升平的盛唐，这一场持续了八年之久的战争，不但使大唐转向衰落，也改变了千千万万人的命运。山西诗人，曾寓居洛阳的柳淡（字中庸），也因避难前往江南。诗人原打算在东都洛阳求取功名，以实现平生抱负，而此去江南，前途如何，心中却是一片茫然。《夜渡江》一诗就表现了柳淡这样的心情：“夜渚带浮烟，苍茫晦远天。舟轻不觉动，缆急始知牵。听笛遥寻岸，闻香暗识莲。唯看去帆影，常恐客心悬。”

　　诗的首联给出了一个“烟波江上使人愁”的画面，夜渚浮烟，苍茫远天，是写实景，也是诗人心情的写照，情景在此处交融，合为了一体。夜是平静的，连轻舟的移动，诗人也未曾察觉，只是见到拉纤的船夫急速的动作，才意识到船已经启航。远处传来如诉如慕的笛声，那是哪里呢？近处有清香扑鼻，原来是水中之莲。这一情景的设置，烘托出诗人不舍离去的心情，表现出了一种暗愁，给人以忧郁的美感。“听笛遥寻岸，闻香暗识莲”一联，既突出了诗人对家乡的眷恋，也点出此时已是夏季了。尾联，诗人将镜头拉开来，以送行友人的视角，想见他们望着自己乘舟远去的帆影，为他的客路他乡担忧。而自己从此作为他乡之客，心里也是很不踏实的。一种前途未卜的情绪就这样在整首诗中弥漫开来。

　　柳淡走后，诗友李端在一个秋天寄诗给他：“怀人同不寐，清夜起论文。月魄正出海，雁行斜上云。寒潮来滟滟，秋叶下纷纷。便送江东去，徘徊只待君。”当年目送帆影远去，为柳淡担心的人中，是有李端的吧。

　　柳淡在江东景况如何呢？他有《江行》写在一个秋天，诗云：“繁阴乍隐洲，落叶初飞浦。潇湘楚客帆，暮入寒江雨。”看来他正四处漂泊，并未安定下来。李端后来又与柳淡相逢了，但各自萍踪不定，又不得不分手，留下一首《江上别柳中庸》：“秦人江上见，握手便沾衣。近日相知少，往年亲故稀。远游何处去，旧业几时归。更向巴陵宿，堪闻雁北飞。”柳淡是山西人，所以李端说“秦人江上见”。安史之乱后，朝廷一度迁往蜀地，一批失散了的官员和士子，也先后寻路前往，以求安身立命之处，李端是打算“更向巴陵宿”的。

　　柳淡的诗格调雄厚，却常常笼罩着一层惆怅之绪，如他的《河阳桥送别》：“黄河流出有浮桥，晋国归人此路遥。若傍阑干千里望，北风驱马雨萧萧。”又《征怨》：“岁岁金河复玉关，朝朝马策与刀环。三春白雪归青冢，万里黄河绕黑山。”

　　柳淡是柳宗元的族叔，《柳河东集》有《先君石表阴先友记》称：“柳氏兄弟者，先君族兄弟也，最大并，字伯存，为文学，至御史，病瞽遂废。次中庸，次中行，皆名有文，咸为官，早死。”柳中庸是三兄弟里的老二，从此记看，柳淡的寿数不长。宗元参与王叔文的改革，失败后被贬南垂海涯，那时，柳淡还在洛阳，他有《听筝》一诗即为思念宗元而作，其诗云：“抽弦促柱听秦筝，无限秦人悲怨声。似逐春风知柳态，如随啼鸟识花情。谁家独夜愁灯影？何处空楼思月明？更入几重离别恨，江南歧路洛阳城。”秦筝是柳淡故乡的乐器，与柳宗元分隔南北，叫诗人悲怨重重。一个江南海角，一个东都洛阳，何时才得再相聚？真是一种悲怨无法排解，此思此恨，地老天荒！

　　柳淡，生卒不详，以字行，人们习称柳中庸，蒲州虞乡（今山西永济）人。天宝中师事萧颖士，还做了萧的女婿。大历九年（774）在湖州，曾与颜真卿、皎然等交游，见于联唱《吴兴集》。一度往洪州，被授户曹参军，不就。据段成式《酉阳杂俎》载，柳淡研究《周易》颇有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