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屁是什么

  □张勇

  溜须拍马向来为人所诟病,民间俗语有马屁精、捧臭脚、提鞋等不同称谓。然诟病归诟病,人们只是说说而已,被拍者无限受用,拍者也趋之若鹜。拍与被拍,不唯身心愉悦,更有看得见、摸得着的实惠和好处。“千多万多,马屁不多”“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蔡京过生日,周邦彦献诗为宰相祝寿,其中有曰:“化行禹贡山川外,人在周公礼乐中。”把蔡京比喻成人人敬仰的周公,蔡大人一时高兴,立刻提拔周邦彦为秘书少监。秦桧新建“一德格天阁”,落成后满朝祝贺,某朝臣写了封热情洋溢的贺信,信中有一联云:“我闻在昔,惟伊尹格于皇天;民到于今,微管仲吾其左衽。”他把秦桧比喻成名相伊尹和管仲,于是,马上被提拔。一候补官员也献诗:“多少儒生新及第,高烧银烛照蛾眉。格天阁上三更雨,犹诵《车攻》复古诗。”歌颂秦宰相好学勤政,随即也补了实缺。

  对于溜须拍马这等行径,早有先贤痛斥之,如孔子说“巧言令色鲜以仁”;荀子说:“谄谀我者,吾贼也。”战国时邹忌讽齐王说:“宫妇左右莫不私王,朝廷之臣莫不畏王,四境之内莫不有求于王,由此观之,王之蔽甚矣!”但能听进去的官场之人委实太少了。

  朱元璋一次微服私访遇上彭友信,此时雨过天晴,彩虹高挂。朱元璋信口而出:“谁把青红线两条,和风和雨系天腰。”彭友信应声接了两句:“玉皇昨夜銮舆出,万里长空架彩桥。”把朱元璋比作“玉皇”,说“万里长空架彩桥”的就是你这位“昨夜銮舆出”的“玉皇”。朱元璋听后,龙颜大悦,封彭友信为布政使。解缙和朱元璋在御花园钓鱼,解缙接连钓了几条大鱼,而皇上一无所获,心里很不痛快。解缙说:“皇上,你没发现鱼也如此知礼节吗?”皇上问:“此话怎讲?”解缙道,有诗为证:“数尺丝纶垂水中,银钩一甩荡无踪。凡鱼不敢朝天子,万岁君王只钓龙。”朱元璋龙颜大悦:“原来如此!”

  举凡拍马之人,那些谀颂之词没有出于真心的,无非是冲着你的权势地位而来,一旦你的权势不再,他们也会作鸟兽散。司马迁在《史记·汲郑列传》中记载了一个故事:有个下邦人姓翟,起先当廷尉时,宾客来往极盛,把大门都堵塞了,罢官后,则门可罗雀。后来,翟公官复原职,又当了廷尉,宾客们又准备前往巴结,翟老先生便在门上写了二十四个大字:“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这番话足以说明“谄谀者不忠”“谄谀者宜惕”的道理。

  大抵被拍者,欣欣然舒服哉,不知不觉晕晕乎乎就被拍得七窍流血一命呜呼的也有。齐桓公依靠管仲,成就霸业。但他后来也喜欢溜须拍马、抬轿提鞋的小人。竖貂、易牙、开方是最会吹捧献媚的。管仲病重时警告桓公,说他死后一定要驱逐这三个人出宫,不然他们必然为乱。管仲死后,齐桓公听从管仲之言逐三人出宫。但离开小人,桓公食不甘味,寝不安席,缺少刺激,觉得活着没劲,于是复召三人回宫。后来齐桓公生病,竖貂、易牙他们为了矫托王命,把王宫用高墙围起,只留一个小洞,桓公饮食全靠小太监从洞里送入,并很快连饭也不送了,桓公在饥渴中悲惨地死去。桓公死后,众公子忙于争夺王位,直到67日后才在老臣的建议下发丧,其时,桓公之尸已腐烂不堪。

  喜欢被拍似乎成了人的天性,就连以善于纳谏著称的李世民也不例外。一次唐太宗散步,宰相宇文士及一个劲地拍,李世民严肃地对他说:“魏公常常劝谏我远佞人,我不知道佞人是谁,心里常常猜疑是你,却又拿不准,今天看你这个样子,果真是你!”宇文士及别的本事没有,专会迎合、阿谀奉承,却不料这一次拍马拍在马蹄上。他忙对太宗说:“南衙的官员们当着陛下的面指摘过失,争论意见,这样‘面折廷争’,使陛下曾经不能任意行动,多么尴尬。现在臣有幸陪侍陛下左右,若不稍微顺从一些,陛下虽贵为天子,又有什么意思呢?”太宗感到心旷神怡,浑身通泰,美滋滋的,顿时“意复解”,怒气就消散了。《旧唐书》说,贞观十六年宇文士及病逝,“太宗亲闻,抚之流涕”。可见唐太宗明知宇文士及善于拍马,却始终对他宠信不变。反之,由于魏徵多次在朝廷上反对唐太宗的举措,使唐太宗屡次下不了台,唐太宗一次退朝后,余怒未息骂道:“总有一天,我要杀了这个乡巴佬!”

  拍马并非都是主动,也有迫于无奈而为之的。冯延巳《谒金门》以“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起兴,言发于微而情动于深。此句之妙,就连同为此道高手的皇帝也由羡成妒了。李璟曾问冯延巳:“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冯延巳无奈,只好动用为臣和填词的双料功夫回答:“莫如陛下‘小楼吹彻玉笙寒’。”用甜甜的马屁,压住了酸酸的醋意。

  上司喜欢被拍,你却偏不拍,那会死得很惨。隋炀帝是喜欢自己舞文弄墨的皇帝,他写了作品,喜欢别人叫好。一天,他写了《燕歌行》,大家都拍,只有王胄不吭声,在没有沉默的自由里,不吭声就是抗议。杨广命令“文士皆和”,也就是仿照他诗的题材和一首。群臣皆知杨广专横暴虐,唯恐与之比较以生祸患,故而都有意收敛文采。唯有王胄锋芒毕露,竟想要真的赢过杨广。等到杨广终于松口承认,自己写诗不如他,他才心满意足。然而,事后不久,王胄便被杨广随意寻了个借口,下狱处死了。杨广念着王胄的“庭草无人随意绿”的诗句,对着王胄的尸体说:“复能作此语耶?”意思是,你还能写出这样的诗句吗?不拍马屁的王胄死了,喜欢马屁的杨广也没有好下场,不仅自己被杀,还把自己的大好江山丢了。马屁真不是个好东西。

  拍马之所以有市场,根子还在“马”身上。只有你真不“吃拍”,“谀风”才吹不进、迷不倒。拍马是一种麻醉剂,不仅麻醉人的大脑神经,更会腐蚀人的灵魂,使人失去理智甚至良知。须知,“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