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疾驰的人间》,看见万物诗意

  金夏辉

  《在这疾驰的人间》是由王加兵先生所著的散文集。散文所描写的内容,围绕作者的生活而展开,既有故乡的田野风物,以及老家的父亲、奶奶等亲人,又有城市生活中和女儿的温暖日常。

  论其情感色彩,不外乎乡愁或者亲情,许多作家都写过,但在不同作家笔下,其主题所呈现出来的状态也迥然不同——或怀念故乡亲人,但对家乡其他事物感觉模糊,或怀念故乡风物,但容易陷入流水式回忆的窠臼,而《在这疾驰的人间》一书,却显示出其独特之处——以诗意的自然万物超越农耕文明逝去的悲痛,甚至生死。

  农耕文明的逝去,是大时代下无可避免的一种局部现象。城市文明的冲击,也在一些作家心中留下了创伤。许多作家,尤其是离开故乡打拼的作家的笔下,反复出现着城市伤害农村的描写。该书作者也不例外,他是安徽全椒人,现居浙江嘉兴,这种经历让他对于故乡的土地格外怀念。他眼中的城市是过度装饰的土地,他眼中的电线把乡野完整的天空割裂,虽然不曾流出殷红的血,但已然是难以抹平的疤痕。

  当然,作者笔下的这种创伤,并没有仅仅停留在乡村景色的外在变化上,而是深入到人本身。作者多次提及自己的父亲,从一起漫步田野的宁静到人生最后一次告别的悲伤,都在其中。在该书中,父亲的形象有着深刻的意义,他成为了农耕文明的象征之一——他一生所爱,除了土地,只有家人,他“从来不觉得土地是踩在脚下的奴才,他一直把土地当作需要精心侍奉的父母”,他认为“农民不种田,城里会死人”……父亲的去世,与农耕文明的衰落,奏起了一首相互叠加的落寞乐曲。

  而面对熟悉事物的逝去,作者的文字呈现出一种矛盾的状态。一些人离开故乡后,或许偶尔怀念,或许逐渐模糊,但作者的态度,却体现出一种介于城市和乡村之间的张力——他怀念田野上的美好事物,但自己却又离开了故乡,他的内心是复杂的。在《低头走路,我会想起父亲》一文中,他如是写道:“城市坚硬,我亦冷漠,留先人在那霜寒枯寂的村野。”作者认为自己冷漠,但其实他又愿意细致地去记录田野上的野兔和豆苗等美好细节。

  提到父亲时,作者所写的“父亲从不觉得土地是踩在脚下的奴才,他一直把土地当作需要精心侍奉的父母”一句值得一提,后半句说明作者深切理解父亲对于土地的信仰,前半句中的“奴才”一词或许表现了作者对于城市视角的部分理解——一种对于乡村土地的傲慢和扩张性。关于两种迥异视角的理解,形成了一种特别的张力。

  在乡村和城市视角的冲突中,作者的精神世界并没有陷入虚无,而是借助自然万物而明亮起来。窃以为,该书最闪耀的地方,便是作者对于自然事物的诗意化描写。万物的诗意,无关乡村或城市,更超越生死,消解了乡村和城市视角间的紧张感。

  虽然关于乡村生活的种种描写,难免笼罩着一层带着怀念气息的淡淡伤感,但读者也能看到许多诗意化的明亮表达。在“草木匍匐,曙色张扬”的乡村中,作者看到“像油画一样鲜亮”的春野青绿、“洁白如月光”的鹭鸟……而在该书的栏目三“世界病了,我的朵儿是好的”中,伴随着作者对于新生女儿的喜爱,其文字更是多了几分欢快。在城市的公园中,作者带上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女儿朵朵,欣赏“白花花的阳光,领着一群红的粉的花,攀爬在光秃秃的树梢”,以及那“扭动丝绸一样的腰身”的湖水。此外,作者更是以书信体的方式,赞美女儿的可爱模样,以及自然的动人之处——“朵儿八个月大,你的喊叫和黄鹂一样脆响,和画眉一样嘹亮”“一只虎斑穿过雨的间隙,忙碌在河的堤岸上”。

  书的后半部,女儿朵儿诞生的喜悦,冲淡了农耕文明衰落以及父亲去世等事物的悲伤。在作者从乡村到城市的书写中,变化的是命运所演绎的悲欢离合,不变的是一以贯之的诗意。

  回到书的序中,作者写道:“一粒种子丢进春天里,种子不会丢失……世界病了,我的朵儿是好的。”疾驰的人间,让田野荒芜,使城市繁忙,但新生的孩子,却如同生生不息的自然万物——永远生死一如,充满诗意。诗意的自然世界,舒缓了乡村和城市视角之间的矛盾感,也慰藉着每一位读者忙于生活的疲惫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