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河
——记在看望启蒙恩师的途中
蒲田广隶
□蒲田广隶
远方的河在哪里,在心里?一群大山里的孩子,心中哪里会知道有河的存在呢?山里孩子的心中本来没有河,呱呱落地的时候满目青山,又哪里来的大江大河?弯弯曲曲地绕着山边,他们心中至多是一些小小的溪流。可是有一天,老师却把“河”植入孩子们的心中,那是在一堂作文课,一篇小小的范文里。完全可以想见,在夏日的河水里捕鱼捉虾,该是一种怎样的欢欣与喜悦!犹如在自己家乡的小山溪里,捕捉那些花肚子的石斑窜鱼——秋汉癞子,以及紫壳红螯的大石蟹。老师真是有些神了,正好逮住山里孩子最大的新奇和兴趣。只是实在又属太过久远,范文的内容早就遗忘,唯有那条远方的河永远流淌在孩子们的心中。曾经不止一次,这内心的向往与揣摩,最后竟成为笔者的一种文学意境。一年复一年,甚至已经过去整整半个多世纪了。老师当年把一条河留在了那些稚嫩山童的心中,同时也把自己的形象,永远地留在了那些会稽山下孩子们终生的记忆里。
远方的河在哪里,是在天上吗?是那望娘滩头龙的摆尾?抑或,那道飞龙遁天的时候,曾遗留的闪电裂纹?天空中划破了一片耀眼刺目的明亮,充满着恐怖。那是天河,一片光的流动。那是雷电,在黑夜里肆意的奔突与喧豗。横贯宇宙的,那该是银河的一条支流,流向人间。光明应该向人间流去,流向草莽,流向荒原。那是一条天河,天河的源头却依然在人间,在长满荒草的莽原。
远方的河在哪里,在地下?在那黑暗的地层以下,终年不歇地汩汩咚咚?那是融流,是地下河,喀斯特地貌中的一道地下隐匿的深深的石的劈裂,一股看似冒着热气,却依然是冰阴击骨的潜流,在那里悄悄窜动。那是地表雨水的汇聚,汇聚之后的涌流。这里隐下去了,可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从哪里重新冒出来。所以,那应该是一种回归。水总是需要回归大地,回归人间,回归到草莽荒原的表层。水总是向往大地,向往滋润,向往去养育人间的万物生灵。那可属于真正的水,并非一种借喻。它是两个氢原子与一个氧原子的结合,烈焰燃烧过后的结晶。
远方的河在哪里,在地上?有波浪,有洄潭,一条真正的河流?它发源于山涧林壑的滴沥渗淅,不是冰山的冻川,也不是雪原的天池。源头处,往往只是草根、树根、山石的一丝含蓄——草木根端的一滴淅沥,岩石缝隙的一泫湿漉。甚至于传说中,那条蛰伏于洞中千年的巨蟒的涎水。或许,一条实在是太过于普通的南方小河,一条仅仅由山溪汇集而成的清川漫渠。鼻尖可以闻到的,也只有在夏日中午阳光的薰蒸之下,两岸蓊茏的葳蕤里发出来的一阵阵青蒿柴气,甚至没有江风,没有海潮逆泛的那种咸腥味!
远方的河在梦中。那是一种无限的向往!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甚至于五十多年都快六十年过去了,向往的河水却是从来都没有枯竭过。向往的河水只会淳化,如酒粬一样,变得愈来愈醇厚而又浓烈。恰如越地女儿出生的时候,父亲亲手埋地下的那一酝花雕,有一天,终于想到了要去挖起,要去开酝!想到了一定要亲眼去看一看,遥远处的那条让人梦萦魂绕的长河。于是乎,不惜火车奔驰,汽车奔驰,以及相随的一阵阵心的激奔狂驰。急匆匆,兴冲冲,奔赴数百里,犹如朝圣者之奔赴麦加,便为去看一眼——那条远方的河,那截心中永驻的清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