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味”考释

  □彭友茂

  因为喜欢杂文,我多次踏访鲁迅故居,因此对那儿的三味书屋何以名“三味”,而不叫二味、四味或N味,产生了研究兴趣。

  按词性,“味”大体上有三个层面的含义:作名词时,指味道、品位;作动词时,指品赏、咂摸;作量词时,用于中药,相当于“种”,如,这个方子共有七味药。

  说三味,绕不开三昧。这两个词仿佛是一对双胞胎,外形有几分相似。读书看报,常见有的文章作者将三昧与三味混为一谈,该用三昧时用了三味。

  其实,纵是像双胞胎,形体有些相似,这俩词的性情也不难分辨:从读音来看,三味,没人会读错;而三昧的“昧”(音mèi),就未必人人都能读对。再从含义上看,“味”,无论作名词作动词还是作量词,都非常便于理解;而三昧的“昧”,原意为“眼睛不明”,一旦它与“三”配对,三昧就成了佛教用语,意思是止息杂念,使心神平静,是佛教的重要修行方法,借指事物的要领、真谛,新旧词典里都有这个词。《工人日报》有个探讨新闻业务并享誉新闻界的月刊,名字便是《新闻三昧》,这里的“三昧”,就是一种借喻,指的是该词的引申义“要领”“真谛”,或者说“诀窍”。

  别看三昧的“昧”字,音容易读错,三昧一词也容易被部分文章作者误写为三味,但在实际应用中,它出镜的机会比较多,相比之下,三味就有些逊色。拿词典说事,在很多词典里,能见到三昧,却见不到三味。

  大概也属于“山有山的高度,水有水的深度”“风有风的自由,云有云的温柔”吧,词典里“三味”踪影难觅,生活、史料里却屡有所见,且很有一些来头。人们耳熟能详的,就是本文开头所说的三味书屋。三味书屋,在绍兴城内鲁迅先生的故居附近,是先生少年时期的读书处。书屋叫“三味书屋”,历来说法颇多,大致有四:一是,当年的房主,鲁迅的塾师、清末秀才寿镜吾认为“读书有味”,加之书屋后园子里种了梅花和桂花两种树,称为“二味”,合起来便是“三味”。二是,三国时期儒宗董遇说,冬天是一年中余下的时间,夜晚是一天中余下的时间,阴雨天是晴天余下的时间,劝勉人们利用一切空余时间努力学习。宋代文学家苏轼对董遇的这一说法极为赞赏,曾作诗说:“此生有味在三余。”后来,寿镜吾的祖父寿峰岚认为,学习中就要凭借“三余”精神努力进取,并据此将“三余书屋”改为“三味书屋”。三是,寿镜吾的孙子寿宇,他对“三味”的解释是:“布衣暖,菜根香,诗书滋味长。”意思是为人要甘当老百姓,不去当官做老爷,以粗茶淡饭为满足,不羡慕山珍海味的享受;认真体会诗书的深奥内容,从而获得深长的意味。四是,宋代李淑在《邯郸书目》中写道:“诗书,味之太羹(gēng),史为折俎(zǔ),子为醯(xī)醢(hǎi),是为书三味。”这里是用三种味道的食物比喻古代的三类书,即经书、史书和诸子百家的书。“诗书,味之太羹”,意思是说经书像是食物里的太羹。太羹是不加佐料的原汁肉汤,是我国古代最初祭祀用的食物。因为经书也是我国最早的书,故把它比作太羹。“史为折俎”,意思是说史书像食物里的折俎。折俎,即大块肉。大块肉比起不加佐料的原汁肉汤,味道当然浓多了。因为史书包括的内容非常多,故把它比作折俎。“子为醯醢”,意思是说诸子百家的书像食物里的醯醢。醯醢,即肉酱。肉酱的制作花样很多。诸子百家的书体裁不同,风格各异,故把“子”比作醯醢。读这三类书正如品尝这三种食物一样,各具特色,风味迥异,称之为“三味”,因而将书屋取名为“三味书屋”,寓含博览群书之意。

  “三味”之说多多,似乎让人莫衷一是。但“莫衷一是”,实为好事:人们正可以由这些史料、说法的丰赡,感受国学的博大精深及无穷魅力,从而领悟:鲁迅先生之所以成为一代文学巨匠,这与他少年时光有如此好的学习环境是分不开的。从这方面说,我们又何必对三味书屋“三味”的来历,非要“执于一端”不可呢?

  综上所述,在现代汉语里,三昧一词的使用频率占优,而除了鲁迅先生启蒙的“三味书屋”广为人知外,“三味”的使用则面窄量小,加上“三味”没有相对固定的含义,所以,它没能被许多词典收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