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怀有诗,何惧岁月荒凉

——读《叶嘉莹说诗词之美》

  胡胜盼

  她说,自己是诗词的女儿,传承中华文化是“情不自已”,更是自己一生的伟大愿景。诗人席慕蓉说“她就是诗魂”;痖弦赞她是“穿裙子的士”;作家白先勇称“叶先生是引导我进入中国诗词殿堂的人”。她,就是叶嘉莹先生。

  《叶嘉莹说诗词之美》一书除了记录叶嘉莹先生人生经历、与诗词结缘过程外,还阐述了诗词背后的故事、解读王国维的词论以及分析《红楼梦》中的诗词之美等。无论是剖析辛弃疾、李商隐、欧阳修等著名诗人词人的为人和作品,还是王国维和《红楼梦》诗词,叶先生都表现出一种细腻的感触和热烈的喜爱,她看到了诗词里真正的灵性和生命。在充满了苦难与挫折的一生中,叶嘉莹先生将从诗词之美中感受到的生命力量内化,又经岁月洗礼后娓娓道来,只为了读者的那一份共情。

  该书可以说将叶先生的人生经历和诗词讲评进行了完美的结合。它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诗词解说,而是授之以渔,告诉你如何去读诗,如何去解词,如何去从中发现隐微之美和共情的感动。如叶先生所说,只要是有感觉、有感情、有修养的人,就一定能够读出诗词中所蕴含的真诚的、充满兴发感动之力的生命。这种生命是生生不息的。这本书在说人、说诗、说世间的感怀,还有一份对生命自强不息的精神,以及对自身使命的全权交付。

  叶嘉莹不仅精于传统诗词学,而且融中西文化学识于一炉,相对于前辈学者,她是更贴近我们时代的一位大师。她的人生经历也促使她将中国古典诗词的美远播到大洋彼岸,她读诗词、讲诗词,也写诗词。她认为,中国诗词有着独特的意境之美,同一个词语在中西方的文化中有着不同的象征意义,所以在读中国的诗词时,不能套用西方的理论。比如,蜡烛、香炉在西方文学中经常代表的是男性、女性的象征,但是在中国的诗词里却没有这样特殊的含义。由此,我们在学习、理解诸如“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这两句诗词时就不能用西方文学的逻辑去理解其中的含义。

  在探索诗词文化的道路上,叶先生的恩师顾随先生对她产生了重要的影响。顾先生讲课随性而发,讲诗词的自然美感和精妙之处,将作诗与做人相提并论,认为作诗反映了为人之道,传达着人生理念。叶嘉莹先生说:“中华诗词之美首先体现在中国语言文字上,独体单音和平仄四声的特征使诗词具备了独一无二的文字与声音美感。当然,这不是全部。诗词中所体现出来的诗人、词人内心的情感和生命之境界,是中华诗词最具独特性的美感。”顾先生讲的是诗歌的生命,是诗歌里那种生命的感发。这都成为了叶先生最深刻的记忆。

  南宋著名爱国将领辛弃疾,是位豪放派词人,被誉为“词中之龙”,叶先生则赞叹他的词“特美”。一生心怀报国之志的辛弃疾,将他对国家的情感都寄寓于词之中,但是又壮志未酬,最后抱憾病逝。一句“谁念我,新凉灯火,一编太史公书”,将辛弃疾心中的悲哀和感慨都婉转隐约地表达出来。另一首著名的词《青玉案》里的一句“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许多人以为这是描写元宵佳节与美女相约过节的情景。其实里面包含了辛弃疾对南宋眼前的繁华之下却无法收复国土的无奈与悲苦。这就是字句的言外之意,有一种“隐约幽微的美感”。叶先生说:“这种美就是词的一种特美。”

  诗歌是叶嘉莹情绪的表达,是她人生的诉说,是她理想的所系,是她生命的慰藉。在故土沦陷之时,她写下“尽夜狂风撼大城,悲笳哀角不堪听”的国败之哀;在女儿遭遇意外的时刻,她用“迟暮天公仍罚我,不令欢笑但余哀”书写锥心之痛;漂泊海外时,她借杜诗的“夔府孤城落日斜,每依北斗望京华”来抒发对故乡的思念;面对并不美满的婚姻,她引王安石诗句“切莫嗔此瓦,此瓦不自由”与自己和解、也宽容丈夫……诗歌照耀过她,诗歌也重塑了她。人生近百,她将全部财产捐给国家,她说,余生只剩一件事,为祖国诗词事业传薪:“柔蚕老去应无憾,要见天孙织锦成。”

  曾有人问叶嘉莹先生:“中国古典诗词会消亡吗?”叶先生回答:“不会。”中国古人作诗,是带着身世经历、生活体验,融入自己的理想、意志而写的。他们把自己内心的感动写了出来,千百年后再读其作品,我们依然能够体会到同样的感动,这就是中国古典诗词的生命。她说:“学习古典诗词,还不仅是学习一种学问、知识而已,重要的是要使青年人的心灵复活起来,让他们以生动活泼的心灵,来欣赏、体会中国古代诗歌中的一些伟大、美好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