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客

  □杨崇演

  中国人历来有好客之道——来的都是客。“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论语·学而》) 

  待客,也是有讲究的——没有好酒好菜,怎么拿得出手?! 

  杜甫诗云:“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赠卫八处士》)雨夜割来的春韭嫩嫩长长,刚烧好黄粱掺米饭喷喷香,客人来了,自然是一同分享啦! 

  陆游诗云:“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游山西村》)不要嫌弃农家自己酿的酒浑浊,年景好,我要把客留下,当然是鸡肉猪肉管够地招待呀! 

  何景明诗云:“人闲不扫室,客到始梳头。且为烹茶坐,还因看竹留。”(《客至》)客人要来了,怎么能不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把房间收拾收拾?来来来,坐下边喝茶边赏竹,不也怡然自得?! 

  说起待客的热情,乡下人尤甚。 

  印象中,小时候家里一旦来客,母亲就忙个不停——尽管生活拮据,却把最好的酒、最好的菜、最好的手艺拿出来。酒,是自家酿的糯米酒;菜,是自家种的家常菜;手艺呢,每上一道菜,母亲习惯性地将手在腰间的围裙上抹了抹,笑着问客人:“他舅,味道怎么样?”“他叔,你们尝尝是咸是淡?”客人顾不得放下碗,却也是几乎争抢着回答道:“好着呢,好着呢。”这时的母亲才笑着心满意足地离开。 

  在客人放下碗表示不再享用,抹了抹油嘴站起来后,小孩子才能入席。面对着残羹冷炙,也只能埋头苦吃了,怎不羡慕之余而生嫉妒和恨呢?所以,那时我就非常喜欢走亲戚。 

  平时没事,不会走亲戚。大概是秋冬时节或过年吧,一俟粮食进仓,田里无事,便选择天气晴好的日子去走访。鞋,擦干净;穿的,得拿出最好的压箱底的好衣服;头发得剪好;不用说,得把脸好好洗干净,平时干活,哪里顾得了那么多!出客嘛,有所不同。再邋遢的人,也要打理一新。 

  走亲戚,离不开一个“走”字。上坡下坎,过沟过桥,走一程,再一程。寒风吹来,不寒冷;雪花飘来,也不冷。为什么不冷?作“客”的风光,加之“主人”的感觉,暖呼呼也! 

  有人嘘寒问暖,并倾其所有,烧好吃的、送好喝的,热情招待得让人得了“馋瘾”——当然,不仅是食物,更是血浓于水的亲情。 

  不知为什么,一直对《冰山上的来客》这部电影有偏爱,盖因有太多我喜欢的元素统统集合在这电影里吧!爱情、友情、风情民俗、主题歌《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更因为片名吧——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天冷了,寒夜有客来——不论客人是不远千里迢迢而来,或是近在咫尺的东邻施施然而至,都是件温暖而又美好的事情。 

  古人有诗云:“得好友来如对月。”又有古诗云:“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古人把客人当作光明透彻的月亮,又把客人当作暗香疏影的梅花。 

  郑板桥先生是个“暖男”,他在《板桥家书》中嘱咐家人:“天寒冰冻时暮,穷亲戚朋友到门,先泡一大碗炒米送手中,佐以酱姜一小碟,最是暖老温贫之具。”有这样的朋友,哪还怕访友不遇的怅惘。 

  人是生活在由各种关系结成的社会网中。你不是在待客,就是在做客的路上。 

  所以,我还是欢迎客人光临寒舍的。借用老杜一句最经典的诗——“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客至》),且作为我诚挚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