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理身后事,亦乃人生乐

  ■庄月江

  当了半辈子记者和编辑,养成了一个自以为好的习惯,即尊重我采访过的人物、尊重我编辑过稿件的作者。我与其中不少人有书信往来,成了朋友。我还有一个习惯,即保存信函,即使是通讯员寄稿时写给我的信,我也保存着,决不乱扔。我家里六七只纸板箱,装满了从贴八分邮票到贴一元二角邮票的、信封形形色色的信函。一些名家或同我特别要好的同学、朋友的信,另外置放。这样,有用时找起来方便。

  2019年秋天,我有了一种想法,决定将我大半生的藏书,以及一些名人字画,分别捐给我的故乡海宁斜桥镇和我的出生地桐乡高桥镇骑力村。这一想法,得到了老伴、女儿女婿和两个外孙的赞同。书一共63箱,内有《鲁迅全集》《二十五史》《李渔全集》《明清小说大观》(影印本)等中外图书,以及二百多册作家、朋友赠我的签名本,当然还有自己的著作。书画共56幅,分赠我的故乡海宁斜桥与我的出生地桐乡骑塘桥。

  不久,我又冒出一个想法:何不将一些名人的信函送给他们故乡的档案馆或他们的母校呢!

  我也知道“名人”的信函经济价值不菲。大约五六年前,我偶尔看到“孔夫子旧书网”上有一封“庄月江致汪飞白”信的照片,售价180元。汪飞白是云南大学教授、诗人汪静之的公子。那封信的内容我记不清了,只记得文字不多。当时我就同几位要好的朋友开玩笑:“你们看,庄月江也成‘名人’了!”

  2020年6月2日上午,我捐给衢州一中校史馆的书信中有阿章85封、叶廷芳8封、郑国铨11封、巫国瑞3封,蔡继渭2封,徐国淦4封,以及著名书法家徐润芝致阿章33封,还有徐润芝送给阿章的一幅书法作品。此外,还有郑国铨赠书《山文化》《水文化》签名本、叶廷芳赠书《现代艺术的探索者》签名本、毛松友先生的签名本《摄影技艺》、毛松友夫人熊东仙赠书《毛松友摄影作品集》签名本,以及阿章嘱我主编的《毛效文先生纪念集》(徐润芝题书名、郑国铨作序)和徐国淦教授20多年前送给我的四尺整张立轴《三友图》。还有著名版画家杨可扬先生的签名本《可扬艺事随笔》和《百年可扬》,后者书中收有拙作。上世纪20年代末,杨可扬先生曾在衢州一中(原衢州八中)读过两年初中。

  我之所以要将上述书信与有关书籍捐给衢州一中,因为我当记者时,采访过的“凡人·名人”中,有不少毕业于衢州八中(即衢州一中)的衢州人。例如抗战中牺牲的吕公良中将,毕业于衢州八中师范部。原外交部副部长徐以新,1926年参加北伐军时,还是衢州八中的学生。阿章更不用说了,自从1981年他拿着《经济生活报》编辑周荣新的“私人介绍信”到《衢化报》找我之后,40年间书信不断,我了解他对母校衢州一中一往情深。

  为了使一中的师生了解我这些“信中人”,又临时决定,将已成孤本的拙作《闪光的路》,一并送给衢州一中校史馆。因为书内收的《革命军中的“小老弟”徐以新》《吕公良中将血洒许昌城下》《森森古柏系国魂——访黄陵古柏病虫杀灭者徐国淦》《电之源——访双水内冷发电机发明者郑光华》《稻飞虱的克星——访昆虫学家巫国瑞》《阿章和〈三少校〉》《〈萧伯纳与鲁迅〉的拍摄者毛松友》《霜叶红于二月花——访〈中国山水文化〉作者郑国铨》《〈淮海战役〉首席导演蔡继渭》《和白居易说话的人——访中国社科院研究员叶廷芳》等,这些先贤当中,除了叶廷芳,都是我的前辈;除了吕公良将军,其他诸位我都采访过,有的还采访过不止一次。

  至于书法家徐润芝致阿章的33封信,是徐润芝先生去世不久后,阿章送给我的。我写过《徐润芝小记》,阿章希望我研究这些信件,并写点什么,甚至编书。但因我对徐润芝缺乏了解,也没有正式采访过她,就将事情搁下来了。我允诺阿章“保存好这些信,不流失”,但我有权将它送给合适的单位,如衢州市档案馆,或者徐润芝先生的母校衢州一中。我觉得送给衢州一中更合适。

  2020年秋,海宁市斜桥镇政府、桐乡市高桥镇骑力村分别接收了我的赠书与书画。

  我手头其他五百多封毛松友、顾行、徐肖冰、章克标、殷白、杨可扬、陈山、汪静之、张抗抗、艾以、刘衍文、程应亮等知名人士写给我的私信,也已分别赠给了江山市、海宁市、遂昌县、龙游县、桐乡市、衢江区的档案馆,并将一大箱本人1959年至2018年间的新闻、文艺作品剪贴本,赠给了衢州档案馆。手头一些研究资料,如1942年4月18日B-25坠机事件、弘一法师与衢州、徐霞客与衢州、刘鹗与《老残游记》等书籍与原始资料,送给刚成立不久的衢州市文史研究馆。

  我年逾八旬,来日无多,生前将一些对社会有用的书籍、资料按自己的想法送走,亦乃人生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