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所不得不营求者

  □张勇

  吉田兼好在《徒然草》中写道:“人所不得不营求者,一食,二衣,三住居。人生大事不过此三者。不饥,不寒,不为风雨所侵,闲静度日,即为安乐。但人皆不免有病。如为疾病所犯,其苦痛殊不易忍,故医药亦不可忽。三者之上,加药有四。凡不能得此四事者为贫,四事无缺者为富,四事之外更有所营求者为贪。”

  无独有偶,美国心理专家威廉花了几年时间的调查访问得出结论:“凡是太能算计的人,实际上都很不幸,甚至是多病与短命的。凡是太能算计的人,都不同程度地存在身心隐患,他们中90%都患有心理疾病,他们的痛苦比不善于算计的人多了许多倍。”

  自古以来,一切贤哲都主张过一种简朴的生活,以便不为物役,保持精神的自由。诗人刘禹锡是懂得简约的。他虽栖身陋室,却以过着“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的简约生活为乐。远离官场的倾轧纷争,坚守高洁的情操是他的幸福。

  春秋时期,鲁国有一个大臣叫季文子,一直以俭朴著称。他为官30多年,却从来不追求轻裘肥马的享受,穿衣务求整洁朴素,出行不坐轿马,吃饭不求厚味。同朝为官的同僚都劝他:“你身为上卿,身份尊贵,但从不穿丝绸衣服,也要求家眷如此,是不是太寒酸了?也有损国家的形象啊!其他国家的人看了会觉得鲁国的上卿都过得这么贫苦,鲁国肯定不富裕啊。”季文子听后却不以为然,他说:“老百姓的生活还没有达到富裕的程度,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我们为官为宦的应该以身作则,杜绝奢侈享受的作风。一个国家的名誉只能通过臣民的品德体现出来。”季文子的一番话说得大家心服口服。季文子不但自己俭朴,还以俭朴要求家眷,教育子孙。

  清朝汤斌任江宁巡抚时,安于清贫,一日三餐常以豆腐汤佐食,人称“三汤巡抚”。后来,尽管官越做越大,他依然保持简朴的作风,因衣着朴素被称为“羊裘尚书”。这些衣食住行的小事,看似微不足道,却如同一面镜子,照见了一个人的做派与操守。

  相反的,殷纣王“以酒为池,悬肉为林”,但他自己只有一个普通的胃。多么热烈的美食家,他的朵颐之快也必须有间歇,否则会消化不良。多么勤奋的登徒子,他的床第之乐也必须有节制,否则会肾虚。《世说新语》有“汰侈门”,说是讥刺奢侈,却也流露不少叹羡的成分。但奢侈之害,古今中外言之者实众,物质层面且不说,追求奢侈意味着欲望的扩充,奢侈常与贪婪为邻,所为愈奢,而所求也愈多,于是他(她)永远感到不足。于是这些人本心顿失,不仅绝无自由可言,人格往往也趋于低下。晋代的何曾穷奢极欲,一日餐费万钱,还说无下箸处。司空贾充权倾一时,何曾党附之,为当时正直人所非。元代任仁发有《二马图》,画中一瘦一肥两匹马,分别代表勤政廉明的清官和欲望无度的贪官,耐人寻味的是,其中瘦马缰绳套在马颈上,意味着自我约束,“瘠一身而肥一国”;而肥马的缰绳是松开的,意味着脱缰,“肥一己而瘠万民”。 意大利人文主义学者阿尔贝蒂说:“心灵被贪婪占据,它就受到了奴役。”

  《左传》中有这样一句话:“俭,德之共也;侈,恶之大也。”节俭本身就是一个大财富,勤俭节约不仅给人们带来富裕安宁的生活,还给人们带来许多益处。它培养人们自我克制的习惯,它使精明、谨慎渗入人们的生活,它使人们拥有安逸、闲适平和的心态。而奢侈是一只无形的魔爪,它会把你推向犯罪的深渊,难以回头。因为你获得越多,就愈贪婪,总感到不能满足自己,正如白居易所说的“奢者狼藉俭者安,一凶一吉在眼前”。

  学者罗大经《鹤林玉露》中说得尤为明白:“奢则妄取苟求,志气卑辱;一从俭约,则于人无求,于己无愧,是可以养气也。”在这个日益浮躁、利欲熏心的物质社会,我们都忙于争名夺利,居功自傲。我们的行走、呼吸,无时不处在一种无形的压力之中,我们在功利的海洋中苦苦挣扎,到最后心力交瘁,徒劳而返。而那些怀着一颗简单心的人却在这繁华与冷清、喧嚣与沉静、华丽与朴素中寻觅到了平衡。营求“人所不得不营求者”,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