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谁零落为谁开
陈大新
□陈大新
晚唐严恽《落花》诗云:“春光冉冉归何处,更向花前把一杯。尽日问花花不语,为谁零落为谁开。”这首诗更像是诗人为花写下的一篇诔文,诗人悼花伤怀,并借以诉说自己平生怀才不遇的景况。春光缓缓而去,这美好的时光,将终归何处?就在花前喝上一杯吧,让我来敬你,与你互诉衷肠。可无论我说什么、问什么,花却终日无语。春光自然不会长在,花期更是有限,而你究竟是为谁绽放,又为谁飘零呢?诗人把酒花前,一时心生同病之怜。全诗可以说是情真意切、寄托遥深,文字清新流畅,韵律优美,是咏花诗中的佳品。
严恽《落花》又作《惜花》《问春诗》。《唐才子传》将严恽附于杜牧之后,云:“同时有严恽,字子重,工诗,与牧友善。以《问春诗》得名。昔闻有集,今无之矣。”严恽诗多不存,原曾有过一个集子,很早就失传了。《全唐诗》卷五四六录严恽诗仅此一首,却赢得了极高的评价,成为广受人关注的一篇名作。这首流传下来的《落花》见于皮日休《伤严子重序》中,该《序》称:皮日休早年在乡校时,喜欢杜牧的诗,时常抄写下来,见其中有诗写到过严恽的名字。后来到了吴地,有客自称严恽,因久闻其名,于是怀诗造访,相与论诗,两人相见甚欢,相互敬重,成为诗友。严恽的诗清新柔媚,时有警策之篇。尤其“春光冉冉归何处”一首,皮日休十分喜爱,时常诵咏。严恽屡举进士不第,皮日休很替他不平,但相信严恽的才华终不至被埋没,总有出头之日。不久,严恽回吴兴老家,两个月后,有人传话来说,他竟病死于家乡了。严恽虽然以词章闻于士大夫,但未展平生之志,就这样离开了人世。江湖间多美才,君子中有文采而隐退不为人知的,实在不可胜计。皮日休痛失严恽,哭而为诗云:“十哭都门榜上尘,盖棺终是五湖人。生前有敌唯丹桂,没后无家只白蘋。箬下斩新醒处月,江南依旧咏来春。知君精爽应无尽,必在酆都颂帝晨。”
皮日休说的“十哭都门榜上尘”“生前有敌唯丹桂”皆指严恽屡试不第,这样的际遇,对当时的读书人尤其是一个才子而言,是极大的挫折。杜牧、皮日休、陆龟蒙都与严恽交厚,陆龟蒙有和皮日休的诗云:“每值江南日落春,十年诗酒爱逢君。芙蓉湖上吟船倚,翡翠岩前醉马分。只有汀洲连旧业,岂无章疏动遗文。犹怜未卜佳城处,更劚要离冢畔云。”陆龟蒙忆起与严恽生前在“芙蓉湖上”“翡翠岩前”诗酒流连的往事,又惜他贫居吴兴的老宅,终为布衣,每逢江南春之日暮,又怎能不沉吟起他的《落花》来呢?
杜牧《樊川外集》有《和严恽秀才落花》诗云:“共惜流年留不得,且环流水醉流杯。无情红艳年年盛,不恨凋零却恨开。”从这首和诗中看,严恽是在和杜牧一起参加了一次曲水流觞的雅集上,吟出《落花》的。杜牧的和诗是惜流年易逝,反说“不恨凋零却恨开”,而严恽的诗却含有深重的孤芳自叹的意绪。杜牧着眼的是人生与自然,严恽此刻所伤的却是自己的人生际遇。
严恽生年不详,死于唐懿宗咸通十一年(870),吴兴(今浙江湖州)人,两《唐书》无传,平生事迹已无可考。他的姓字、贯籍、卒年、十余年不第之遭遇,均赖皮日休诗及序流播人间。钱易《南部新书》载:“严恽字子重,善为诗,与杜牧友善,皮、陆尝爱其篇什,七上不第,卒于吴中。”洪迈《容斋随笔》谓:“《温公诗话》云:‘唐中业文章特盛,其姓名湮没不传于世者甚众。’余观严恽《惜花》一绝云云,前人多不知谁作,乃见于皮、陆唱和集中。大率唐人多工诗,虽小说戏剧,鬼物假托,莫不宛转有思致,不必专门名家而后可称也。”
晚唐诗是唐诗灿烂的晚霞,严恽的《落花》颇具哀物自伤的审美意味,是晚唐诗中的代表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