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夜雨
田一洁
■田一洁
熄了灯,屋外青山如黛,绵绵到视线之外。几盏太阳能路灯还在院子里照着,大片的唐菖蒲开得不像话,在灯下绯红成一片梦幻的颜色。关上门,青山及所有盛夏正盛的事物都关在了门外。
儿子还小,睡前总跟我闹,玩抢被子的游戏,他把自己裹成一只蛹,边拱边嘴里念着:“我要顾甬、顾甬,抢占地盘。”又自己编了一个故事,他终于把自己累睡了,我也早已眼皮沉沉。
我突然注意到外面的雨声,那种布满天地间的沙沙声。那种有人入睡喜欢听点大自然声音的标准白噪音的雨声。
我想起了门口的包菜,绿油油的一片,前几天刚移进地里的苗,种下去后一天窜一个头,它们在斜斜的雨里舒展,绿中带一点灰,跟荷叶一样,都是聚水成珠,把雨汇成一粒粒的。等雨停了去看,它还留了那么几粒在叶子上,盈盈有光,像是舍不得把所有的水珍珠都给予大地。再过两天,它们就叶子挨着叶子,把巧克力色的泥土完全覆盖住了,旁边还有黄豆,还有一垅一垅的辣椒、正在抽穗的玉米,屋脚下的竹林,大家都攒着劲透着绿,盛夏那种繁盛的生命力,在大地上蔓延,一直到天那边去了。
我想起前不久的雨天,那时还没有放暑假,我们还在重庆,热得不像话。那天我送儿子去踢球,踢到一半,下起了大雨。儿子的足球班提倡一个体育精神,不管是刮风下雨、隆冬炎夏都会照常训练。我撑起了伞,从伞底下看大雨中的孩子们,球场上的大灯也亮起来了,亮亮地照在黑伞上,我看见,大雨是有线的,孩子们奔跑、铲球,带起的水花也有着很清晰的轨迹。
踢完球,我开着车载儿子回家,看着雨刷下前挡玻璃外,一下清透一下模糊的车灯和缓缓流动的万家灯火,心里有很多感慨。这样的雨夜,他头发一绺一绺的,浑身滴哒着水,在后座很快就睡着了。我们这一代,好像并不能坐在城市里安然听雨,他这一代,能不能呢?是他陪着我奔跑,还是我陪着他?
暑假回到这里,正是收土豆的时节,今年土豆丰收了,父母顶着烈日把几千斤的土豆收了回来,雨天不能上坡挖土豆,就在家把土豆分选好,打开地窖,把好的递下去藏好,一线光透进地窖,我看到了年迈的父母随着四季在奔跑。他们几次不经意地对我说,不管你们在外面怎么样,反正回来有得吃。
夜渐渐深了,雨不见歇,沙沙地响着,它的声音是一种有活力、有回应的声音,万物共鸣沙沙相接又潺潺流动起来,把天地都笼罩在雨里了。冬日的雨就不一样,枝叶凋败后,雨下起来,是萧萧木木然的声音。
夜越来越沉,雨声接天,让人觉得安心,世事仿佛都在青山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