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饼

  ■艾璞

  第一次认识煤饼,还是刚从乡下到杭州的时候。

  那年秋天,我从福建海滨转学到杭州,一切都是新奇的,特别是西湖,百看不厌。转眼就到了冬天,杭州的温度比福建东南海边低很多,我被冻得瑟瑟发抖,不停地搓手取暖。

  乡下取暖是烤火,城市里没有木材,老爸说烧煤炉可取暖。老妈那时还在老家,老爸工作忙,常要出差,有时照顾不了我,我只能自己想办法。那时还没有电饭锅,我向左邻右舍学着用煤炉,一来为了烧饭,二来为了取暖,在烧了几次焦饭、夹生饭后,总算搞定了这麻烦事。

  生煤饼炉其实就是弄些废报纸或者枯树枝,放在煤饼下面点燃,再引燃煤饼。说说简单,做起来却是件技术活儿。生得好,煤饼很快就能烧红;生不好,炉子光出烟不见火。刚开始使用煤饼炉时,我用废报纸做成吹气筒,趴在地上对着风门鼓足劲头吹火,吹得两颊生疼、大脑充血。有时用一把破芭蕉扇猛扇,双眼被浓烟熏得通红,泪流满面。家里浓烟弥漫,热心的路人以为失火,跑进来问究竟,不然真的会报警。后来我对煤炉用的那些煤铲、火钩子、煤饼夹子、一米长的铁通条,都能庖丁解牛般地运用自如。

  旺盛的炉火和飘散在空气中扑鼻的饭菜香,冲淡了人们白日的辛劳,锅碗瓢盆畅想曲温馨而和谐。晚饭后,还要为煤饼炉换煤饼,把最底下烧完的煤饼渣去掉,添上新的煤饼,再封火,以便次日可快速点燃煤饼。我饶有兴趣地实践着,再没有冷的感觉。

  在我读书的中学旁有家做煤饼的工厂,每当我下午上课昏昏欲睡时,常有机器和人工粉碎煤块的声音直冲我的耳膜,瞌睡虫很快就被赶跑了。下课后,我特地好奇地去探看。只见工人们在露天的地方干活,有的还光着膀子,冬日里竟汗流浃背,看着他们干裂的手掌,我吓得直吐舌头——原来城里还有比农村更重的体力活!

  到派出所工作后,所里有专人负责烧开水,还有专人配送煤饼,送煤饼的大爷住在我的辖区,和我成了忘年交,也成了我的治安信息员。他提供的线索帮我破了几起案件,我把家里的煤饼票拿出来,还送过他几张表示感谢。

  那年寒冬,我在值班,忙好一起吵架的纠纷调解已是半夜,后半夜睡得正香,报警电话骤然响起,说是辖区的城郊接合部某地出了人命。我马上向上级报告,带人赶到现场,分局的刑侦技术人员也赶到了,最后确认是煤气中毒。原来,罪魁祸首是一氧化碳。这户做豆腐生意的人家把煤炉放在屋里取暖,门窗紧闭,导致煤气中毒。

  一次在湖州的一城郊接合部采访,看到一下岗老人还在用煤饼炉子烧开水,一壶水可以卖一块钱,来打开水的人很多,其实大家是有意来帮助他,场景看了很是温馨。我也找了个理由给大爷买了一些食品。我记住一句话,要写好文章,首先要做好一个人。

  在低碳环保理念的冲击下,煤饼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和生活。煤饼,从进入我的世界,到退出舞台,在历史的长河里流淌着温暖的记忆,也成为在现代化进程中承载记忆的轮船。

  人是容易淡忘的感性动物,喜新厌旧,对新事物的追求超过对旧事物的留恋。如今,享受着管道煤气的方便,我却不时怀念起用煤饼炉烧的红烧肉,那肉香勾起阵阵食欲,留存在温暖的回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