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知己

  ■陶琦

  无数男人都中过毒,希望有一个温婉贴心的红颜知己——她聪慧如《浮生六记》里的芸娘,飒爽似《双烈记》里的梁红玉,对待感情又像《倚天屠龙记》里的赵敏,视名利富贵如粪土……通常这样的“中毒”症状,会随着年龄增长逐渐消隐,但也有不少终生未能退烧的人。如早年有投资人为“红颜知己”发表私奔宣言,近年有地产大佬为“红颜知己”下厨做红烧肉,都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也有吃瓜群众觉得,一些被卷入八卦旋涡的当事人,并不出众,既无美艳姿貌,亦无脱颖囊锥的才识,有辱“红颜知己”这一称呼。这样的讨论,还经常会延伸至一些名人的配偶,旁人疑惑这些看起来很普通的人,究竟是凭着怎样的手段,能把览尽人间春色的名人也迷得神魂颠倒?我觉得最适合回答这个问题的人,是明神宗朱翊钧。

  明神宗16岁遇到他一生的红颜知己郑贵妃,直到他56岁去世,40年里一直与郑贵妃形影不离,情深意笃。郑贵妃并不漂亮,两人却像民间的小儿女一样,经常手拉着手在宫里供奉的佛像前许愿,不仅生前要在一起,死后也要在一起。明代祖制,皇帝的陵寝只有三个位置,一个是皇帝本人的,一个是给皇后预备的,还有一个是给继位皇帝的生母。

  为了死后能和郑贵妃合葬,明神宗想尽了办法。皇后久病不愈,明神宗封郑氏为贵妃,就是预备皇后一死,郑贵妃可以递补为皇后。可是,皇后只比明神宗早死了三个月。明神宗只有废掉太子朱常洛,由郑贵妃生的儿子福王继位,才能与郑贵妃合葬。但群臣以“动摇国本”为由坚决反对,没法如愿的明神宗便与群臣闹别扭。仅就爱情而言,他比唐玄宗等只重色貌的皇帝伟大多了。

  若问相貌平平的郑贵妃,何以如此吸引后宫佳丽三千的明神宗?答案一点也不复杂,郑贵妃是唯一把他朱翊钧当成一个人看待,而不是国家机器、道德楷模、朝堂上的摆设,是有血有肉、有情感需求的普通人。很多人开启恋情,会把“颜值”这一硬标准投射于情感中,从一开始接触,就会格外留意对方的不足之处,进而全盘否定对方。只有懂得包容对方的不完美,并与之建立起亲密关系的人,才会获得心灵上的投契,由此相遇相知。

  换言之,所谓的“红颜知己”,与颜值无关,而是从亲密的交流中产生联动效应,引发彼此亲密感的人。就像郑贵妃,能够无视明神宗的外在光环,直透他的内心,懂得他的彷徨与苦闷,在她面前,皇帝无须每天假模假式地活着,无须时刻扮演道德角色,也不用担忧没有知心朋友内心的苦闷烦恼无人诉说,对这样一个人,明神宗怎能不尽力以报呢?

  与之相似的还有英国作家吉卜林,他太太凯莉是美国人,相貌普通,两人的结合曾遇到不小阻力。女方父母不放心女儿嫁到大洋的另一端,男方父母则觉得儿子太没品,找了一个“美国乡巴佬”。但凯莉崇拜吉卜林的文才,为之抗争了三年,并放弃了娘家的财产继承权,在30岁那年嫁给了27岁的吉卜林。

  嫁到英国后,吉卜林的朋友都不喜欢凯莉,觉得她有强烈的占有欲,很少让吉卜林出来与他人接触。但感情这种事,历来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吉卜林不仅心甘情愿地每天和太太相守,减少了社交活动,性格偏软弱的他也被精明强悍的太太保护得很好,于42岁就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

  明代唐伯虎诗曰:“骏马每驮痴汉走,巧妻常伴拙夫眠。”世人常会为了一些自己看不懂的婚恋现象感到困惑,却不知道这其实也是一种生活的艺术。弗洛姆的《爱的艺术》说:“不成熟的爱是因为我需要你,所以我才爱你。成熟的爱是因为我真爱你,所以我需要你。”这也是对“红颜知己”的最佳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