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浩

  说起桑,总会想到蚕。

  该怎么说桑与蚕的关系呢?青虫啃青菜、棉铃虫噬棉桃,农人都要撒草木灰、喷农药,想方设法置之死地而后快,农人把它们叫害虫,当那些虫子爬到杂草野花上,似乎就无害了,有时,还会用欣赏的目光看着它们,就像欣赏着蚕食桑叶。

  农人栽桑,就是为了养蚕,是利用了桑的自然属性,并非是顺应桑成长的自然法则,按理,桑树的天年应该与其他的树木一样,春日发芽,秋天叶落,在季节更迭中,活出自己的风采,要知道,桑本来是乔木,是可以长成参天大树的,而今,桑差不多成了荆条一类了。

  不知道古人如何理桑的,不过,从古诗文中可以窥测一点,陶渊明有“鸡鸣桑树颠”的诗句,由此可以想见桑树的高大;范成大的《四时田园杂兴》中写道:“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在桑树的浓阴下模仿大人种瓜,亦不难想象桑树的枝繁叶茂。种种迹象表明,古人种桑养蚕,还是按照自然规律办事的,蚕养了,桑树也没耽误成材。

  古代,爱情故事大多发生在桑园,一对青年男女在幽静的桑林中谈情说爱,春天到处充满着生机,男孩子不免要奔跑跳跃,跳起来折一枝青翠的桑条,跑到远处采摘几朵绚丽的野花,以取悦女孩子,或者手牵手一起莫名其妙地奔跑,抑或追逐嬉戏,桑林的桑就不能太密集,桑树也不会长得太矮小,今天的桑园,估计没法跑进去谈恋爱。

  不是不想到桑园谈恋爱,时事变迁,桑园更追求专业化,其他的附加功能便萎缩退化了。首先,桑已经不能被称为树了,说桑条恰如其分,桑栽植下地之后,就从根本处被剪断,让其尽量多生芽头,长成一簇,加之桑的株距短行距窄,桑条长起来之后,桑条相互交织连成一片,人走进去都费劲,哪里还有谈恋爱的环境,别说倒是捉迷藏的好地方。

  生活若只剩下利益的追求,人生的情趣自然就少了,或许追求的就是生活的乐趣,也只好这么说了,总得找个理由哄哄自己,让光亮照进来。

  回头说桑与蚕,桑似乎就是为蚕而生的,至少对人来说是这样的,蚕因为有了桑,才实现它的价值。

  人们通常把自己珍惜的东西称为宝,蚕在人的眼中被视为宝,好像没有人把蚕叫蚕虫,都亲昵地唤作蚕宝宝。蚕农会专门为蚕开辟一方天地——蚕室(古代蚕室亦是阉割太监的地方),蚕室要封闭、幽静、温暖,宜于蚕的生长,人们把喂蚕叫养蚕,一个养字,道出了蚕农对蚕的感情。

  蚕子孵化时,黑黑一点,俗称蚁蚕,其实,比蚂蚁小得多,倒也形象。暮春时节,桑叶初放,采嫩叶用剪子铰成细丝撒在小竹筐里,用鹅毛轻轻地把蚁蚕扫到嫩桑丝上,次日一看,蚕差不多有半个米粒大了,不两天,就要把它们分到竹扁子上,随着蚕一天天长大,竹扁子越分越多,蚕室的空间越来越小,便在蚕室内搭起一层层的架子,以放竹扁子。

  小小的蚕,食量出奇得大,蚕食桑叶的时候,沙沙如雨声,刚才被碧绿的桑叶埋藏起来的蚕,不一会儿,白白胖胖的便浮在了竹扁子上,桑叶已到腹中,有的已变成了蚕粪。起了四眠之后,蚕已到了五龄,也是狂吃桑叶的时候,饱餐之后,便可以上栅吐丝了。蚕每眠一次,都会蜕去一次皮,看来,成长似乎不是一件轻易的事,可以说是痛苦的事,成长意味着蜕变。

  蚕上栅了,桑的任务也完成了,此时,桑农便用剪子或者专用的短头镰刀,把桑条从桑的底部(俗称桑疙瘩)剪掉,以让桑重新吐芽发枝,为下一季蚕做好物质准备。现在,在乡村怕是见不到桑树了。

  不知何时起,种桑仅为了蚕,而不是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