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蓝
古保祥
□古保祥
瓦蓝,听起来赏心悦目的称谓。天空蓝,湛蓝,蔚蓝,透明蓝,像鸡蛋清那样的纯,优雅、潇洒,有始有终,有凭有据,蓝到了骨子里、肉里,炖到了锅里,让人心驰神往,大快朵颐。
小时候家里的房屋有天窗,天空通常有小鸟光临,晚上睡不着觉,便一直瞅着天窗外的夜空发呆。巴掌大的天空上,有星星狡黠,有月亮调皮,有银河无垠,一碧如洗,毫无纤尘。那时候的天空,就像一个鸭蛋,一碰就破了,而月亮与星星是双蛋黄,以瓦蓝的天空为背景,一唱一和间,天就亮了,梦就醒了。
想要观察瓦蓝,你需要早起,趁着万事万物皆在休眠,趁着黎明蹑手蹑脚来到人间,更趁着太阳尚处于打盹状态。此时,一层薄暮尚镶嵌在东山上,而北边的太行山上鸡鸣四起。瓦蓝来了,你千万要小心翼翼,不要随便磕碰它的脆弱与敏感,瓦蓝只送给善良的人、好心的人,还会送给有审美情趣的人,它们存在短暂,却是奇葩。整个世界氤氲在瓦蓝色的光芒里,像铺在朦胧的江南水乡里,更如一首少年时才写的诗,年轻茂盛帅气阳光。瓦蓝适合生长故事,适合产生爱情,一世纪的风花雪月,一辈子的健康和谐。
我坐在承德避暑山庄的某处排椅上,面对着百年宏伟的建筑发呆,这儿随便某处都写着失落与哀伤。我碰到了粉墙黛瓦,又遇到了几个假扮清人的粉色宫女,光景变幻,世事流年,时间静止在此时,像在等候某段荣光再现。刹那间,我遇到了那种蓝,是太阳作用下的蓝,是天空垂直下来的蓝。瓦蓝色的背景下,避暑山庄突然平添了生气与力量,这是一种通透的时尚,像梭罗在瓦尔登湖边散步,更像法布尔看到了蝉,更如洪咨夔高颂着“绿阴幕定蔚蓝天,庭户萧然有漏仙”。山庄内一定隐藏着若干先贤,他们通过历史的望远镜祝福着华夏苍生。
在江南,天空一般呈现两种颜色,一种是天青色,等着烟雨,儒雅地在宣纸上晕化;另一种便是瓦蓝,有炊烟作底,整张画纸上一片安详。我躲在水乡周庄的某处旧宅里,周庄穿着蓝色的上衣,青色的裙裾,撑红油纸伞,有雨落下来,打在蓝瓦上面,有一两处瓦片禁不住水滴石穿的逻辑,跌倒在地上,一声脆响,像沙漏断了沙。
收到朋友的祝福微信:您这儿的天空瓦蓝瓦蓝的吧!
本来心事如潮,本来诸多不快,本来为每天的柴米油盐和人间烟火烦恼,与现实貌合神离,看到瓦蓝二字,突然间喜悦涌上心头。瓦忘我地在屋顶挡风遮雨,却依然保持着谦恭的性格;蓝是天空的衣裳,是海洋的裙摆,是外太空的浩瀚。蓝色,清纯大方潇洒,好想抓一大把蓝,扔在尘世里,这世上岂不是少了诸多烦难。
瓦蓝是床上的被褥,温暖的棉花遇到柔和的身体,滋生梦想;瓦蓝是八段锦,五颜六色,美且华贵;瓦蓝是景泰年间盛行的珐琅釉,富贵奢华,光彩照人。
我宁愿一辈子睡在瓦蓝色的夜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