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下的读书时光

  ■侯国平

  上世纪60年代初,正阳县城还没有电,家里照明要点煤油灯。煤油是从烟酒店买的,一角五分一斤,母亲总说俺家的煤油用得费,隔不了几天就要买一回。掂着打满煤油的旧酒瓶,母亲见人就要夸,俺小孩上三年级了,天天晚上要念书,咋不费呢?其实那时候读的书,大多是连环画,什么《杨家将》呀,《岳飞传》呀,都是从班上同学那里借来的,说好第二天要还,只好点灯熬夜赶着读。书要借,才会挤时间读,这话确有一定道理。

  寒假期间,去同学胜利家玩,问胜利这几天都干啥了。胜利的妈妈在一旁听见了,抢着夸赞说,胜利几天不出门,敲锣打鼓玩玩意儿的也不去看,就在家看书,光油就点了好几灯呢!看的都是砖头厚的书,都入迷了,吃饭还要喊几遍呢!我一听就好生羡慕,再看看胜利,手里果然捧着一本大厚书,要过来一看是《苦菜花》,很喜欢,当即就说,你看完了,借给我看一看。胜利答应了,作为回报,我送他两颗玻璃球。

  当天晚上,在煤油灯下,我就读起了《苦菜花》,油灯如豆,要凑得很近才能看清书上的字,不一会儿就被油烟呛得乱咳嗽,摸了摸鼻孔,黑乎乎的。那时正值寒冬,家里唯一的煤炉,为了省煤,封得严严实实,一点暖气也冒不出来,冻得双脚乱跺,双手直痛。母亲一直催我早点睡,一直剪了两朵灯花,灯油熬干了,我才不舍地睡下了。

  第二天,母亲逢人就说,俺孩看了一夜书,大厚本子,也不怕冷,油都熬干了,好几灯。脸上满是得意和满足,那劲头就像从地里剜了一大筐芨芨菜。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大张旗鼓地到处宣讲呢?现在想来,穷人唯一能向人夸耀的事,就是家里的儿子肯读书。不管读书的结果怎么样,不管读的什么书,只要肯读书,这就是值得向人夸耀的。

  自从在煤油灯下读完了《苦菜花》后,又连读了《铁道游击队》《烈火金刚》《青春之歌》等十几本书,这样,我在班里就成了饱学之士,经常坐在课桌上,向同学们讲刘洪大队长如何了得,飞身就能爬上火车,一枪打死一个鬼子,百发百中。讲到精彩处,伙伴们都拍手叫好。我也是愈讲愈来劲。

  煤油灯下的读书时光,让我爱上了读书。我的语文成绩在班里总是排在前头。老师总拿我的作文在班里念,其实那里的好词好句,都是从书里抄的。有一回开班会,叫大家谈理想,同学们有说长大了当科学家的,有当解放军的。我忽然不知高低地冒出了一句,长大了我要当作家。班上的同学李猫子说我吹大气,同学们也都朝我投来了质疑的目光。但李文远老师却对我大加赞赏,说敢于有理想总比没有理想好。

  当作家的梦想,被“文革”的洪流冲垮了,停课闹革命,煤油灯下读过的书,都成了封资修,要批判。能读的书只有《艳阳天》,我的煤油灯下的读书时光,随着县里有了柴油机发电厂,家里用上了电灯照明,而一去不复返了。

  后来,我离乡背井来到平顶山当了工人,干什么职业,就过什么样的生活。每日里推拉扛抬,下班后喝酒打牌聊大天,读书似乎离我很遥远了。然而,少年时在煤油灯下的读书时光,却在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工余饭后总想找本书来读一读,那时候无书可读,能读的书只有《毛泽东选集》,于是就读它。工友们见我捧着毛选认真读,都说我是学习毛著积极分子。班组的学习园地让我布置,大批判稿子叫我写,连工友们写个工会救济申请,也来找我代笔,我总是乐此不疲,乐在其中。

  无论大环境多么恶劣,无论读书的范围多么狭小,但你只要喜欢阅读,总能从中找到快乐。

  随着年龄渐长,眼力不逮,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认真读书了。读书的快乐,早已被妻子儿女、柴米油盐所冲淡,奔波劳累、挣钱养家似乎比读书更重要。儿时在煤油灯下读书的欢乐,也随着时光流逝渐行渐远。

  时下,随着新媒体的发展,刷朋友圈、发微信的低头族越来越多,看电视、上网的越来越多,但读书的人越来越少了。难道条件越好,诱惑越多,人就不会去读书么?别林斯基说,好的书籍,就是贵重的珍宝。我们是会暂时遗忘,却永远不会丢失这贵重珍宝的。富兰克林说,读书是我真正的娱乐。纵然世间的快乐千百种,但又有什么比读书的快乐更潜移默化,陶冶情操呢?

  从少年到白头就在弹指一挥间,儿时在煤油灯下读书的欢乐时光总不时地浮现在心头。假如时光可以倒流,我多想重拾那一段时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