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者与学者

  ■吕云祥

  中国的“隐士文化”源远流长,别具一格,历朝历代,各种各样的隐士层出不穷。然而,隐士当中,有真隐,有假隐,也有半真半假之隐。明朝的陈继儒号称“隐士”,却与官府打得火热,从中谋取利益。因为他虚虚实实、欲隐未隐、半显半隐,可算是半真半假的隐士了,他的种种做派,被人讥为“翩然一只云间鹤,飞来飞去宰相衙”。不过,无论真隐、假隐,还是半显半隐,都是构成中国“隐士文化”的重要内容。

  其实,要鉴别真隐、假隐也不难,因为真隐之人是不容易见到的,鲁迅先生好像说过类似的话。唐诗《寻隐者不遇》中所说的隐者,想来是真正的隐士了:“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这诗,是唐朝诗人贾岛所作。贾岛,字阆仙,范阳人氏,他的诗作在唐朝是“别有风采”的,人称“苦吟诗人”。作为用字“推敲”典范的“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之句就是他创作的。这首诗也同样有名,所谓“寻隐者不遇”,即访隐士不遇。意思是我访隐者,值其外出,因而步之松下,问其童子。童子言说老师即隐者出门采药而去,问其何处,只言此山,白云深处,而不知其所在也。是故,幽人高隐之意,不言而喻,这显然是真隐士了。

  此诗很有艺术特色,诗人贾岛为寻隐士而问童子,只见其答不见其问,但读者透过诗行字间,还是能意会到所问之句,这种寓问于答之诗,也只有“推敲”诗人作得出来。而且此诗还很有画意,通过对松树、儿童、深山、白云等物的状写,一幅青山幽幽、白云悠悠的画卷仿佛呈现在我们面前。

  白云深处,隐士难觅,但也不妨碍我们对隐士的“研究”。一般认为,隐士就是隐居的人,《辞海》解释说:“隐士是隐居不仕的人。” 但我觉得,这还不够,还不很准确,更确切的解释应是“隐居不仕之士”,首先是“士”,即知识分子,否则就无所谓隐居。如果包括所有人,不仕,不出名,终身在乡村为农民,或遁迹江湖经商,或居于岩穴砍柴,这些难道都可称隐士吗?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隐士就是隐居不仕的知识分子。换言之,隐者即学者。许多人对隐士都是持反对态度的,认为隐士逃避现实,脱离社会,没有肩担国事、情系苍生的情怀,如种梅养鹤的西湖处士林和靖、采菊东篱的田园诗人陶渊明,虽然闲情雅致,与世无争,但对国家的强盛、百姓的幸福并没有什么好处。然而,事物总是一分为二的,且不说隐士的隐逸根源在于政治的污浊和统治的腐败,就说隐士们所创造出来的灿烂文化也是不容否定的,如上述两位大隐士,其文学艺术造诣之高,谁人能比,林和靖的“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等名句都是在隐居生活中写出来的呢。

  更值得一提的是,那些学者型、知识型的隐者,有的还是一些科学家,他们的科学研究,也得益于隐士生活。例如,著名隐士、吾乡古贤魏伯阳,他是东汉有名的化学家、炼丹家,号云牙子,浙江上虞人,被现代科学界誉为“中国化学鼻祖”。他生活在汉桓帝时期(147~167)前后。魏伯阳生性好道,不肯仕宦,愿作隐士,隐居养性,乐于科研,曾作《周易参同契》《五相类》两书。魏伯阳认为修丹与天地造化是同一个道理,认为万物的产生和变化都是“五行错王,相据以生”,是阴阳相须,彼此交媾,使精气得以舒发的结果。那被称为“万古丹经王”的带有较多科技内容、占有较大化学成分的古籍《周易参同契》,似乎是文学与科学的结合,全书共约6000余字,基本是用四字一句、五字一句的韵文及少数散文体和离骚体写成的。该书“词韵皆古,奥雅难通”,并采用许多隐语,所以历代有很多注本行世,仅《正统道藏》就收入唐宋以后注本11种。

  有人认为《周易参同契》是一部用《周易》理论、道家哲学与科学技术即化学炼丹术三者参合而成的炼丹著作。因为它博大精深,所以历代注释名家对它的基本内容的理解存在着分歧,有认为魏伯阳讲的是烧炼金丹以求仙药的“外丹说”;有认为魏伯阳主张调和阴阳,讲的是靠自身修炼精、气、神的内养术即后世所谓的“内丹说”;有认为在《周易参同契》中,外丹说、内丹说二者兼而有之的“兼丹说”。

  学术之道,在于争鸣,也是最正常不过的事。越争鸣,魏伯阳就越有名,越为后世所知晓。然而,贾岛的《寻隐者不遇》中的隐者到底是何种人物,由于“云深不知处”,诗人也没有寻到,我们也就更无从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