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根树杈中间,有一个鸟窝。仿佛两根手指夹着一个枣,总也夹不稳。高高的天空下,树木显得那么单薄。鸟窝摇摇欲坠,我把手机镜头拉近,详看,约一半已经耷拉下来,背景的湛蓝,衬托得鸟窝沧桑感十足。
那些鸟儿呢?它们为什么要离开辛辛苦苦建起来的家。
最大的可能是被吃掉了。即使躲藏得严密,依然是在光天化日下。天敌环伺周边,虎视眈眈。苍鹰、毒蛇、秃鹫,只要被它们盯上,几乎在劫难逃。谁说家是避风港?这么诗意的比喻,只能停留在诗意中,保护不了它们。天敌随时侵门踏户,将其满门抄斩。幸福的一家,转眼便家破鸟亡。丛林法则,弱肉强食,一刻不停地发生在人类身边。人类非但不伸手相助,有时还跟风参与到对鸟类的围追堵截中。鸟儿的家就算有门,也挡不住强力。门只是用来防君子的东西。世界上所有动物,哪有什么君子。真正的君子,还是应该在人类中产生。人类虽然残忍,终究有一部分自省的。动物全无自省。它们的侵略性赤裸裸血淋淋。不要因为人类的残忍就变相拔高动物。动物终究还是动物。
还有天灾。大自然有自己的规律,台风每年都要刮几次,携带着强大的破坏力席卷大地,所到之处,一片浩劫。动物的巢穴全被摧毁。大榕树的树根,可以悄悄把石板路拱起来。若有一根伸进蚂蚁窝,不啻天崩地裂。蚂蚁弱不禁风,嗅觉却远比人类敏感。地震前夕,人类还若无其事,它们已经携家带口地跑了。有多远跑多远,走了再不回来。窝还在等啊等,每个晚上都手搭凉棚,白等一场。
小鸟长大也是一个原因。鸟儿修建一个窝,也许只是将其当作抚养孩子的场所。雌鸟于此产卵、孵化,喂养,雄鸟负责出外觅食、抵御外侮。小鸟长大后,展翅飞向天空,自立门户,从此天空多了几只健壮的云朵。父母完成了阶段性任务,也远走高飞。有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那些鸟儿长大以后,是否还认识自己的父母?它们在空中遇到,是否会拥抱问候?年轻的鸟受伤后是否找父母求助?莫非,它们在树梢上会因为一只虫子的归属问题打斗起来?我不敢去问相关专家,怕得到一个不想得到的答案。
还有一种可能:鸟夫妻缘分已尽,各自单飞。“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没有大难,各自飞的可能性也比较大。它们无须办理离婚手续,不开心了,或者遇到更好的,可以随时离开。在央视纪录频道看到有一种鸟,用各种树叶和花装饰自己的巢穴,以吸引异性。此时的家,像个磁场,两只鸟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岁月流逝,当其中一只觉得这个家对自己没有吸引力了,就会毫无羁绊地离开。留下另一只,孤单地度过一两个夜晚,在凄风苦雨中生无可恋,只好换个地方搭窝。家对于鸟的意义,不是窝,而是亲。这和人几乎一样了。人常说的一句话是,父母在哪里,哪里就是家。家不是房子,是期待你回家的亲情。
再一种可能就是北雁南飞、南雁北飞。候鸟从遥远的北方赶来,夫妻两鸟在阳光下共同搭建一个窝,享受这里的虫子和清水。早晨闻着花香,叽叽喳喳叫上一个小时。连人类都以为它们会永远把这里当成家。但候鸟的心里还惦记着北方,期待着转暖。终于有一天,从北方传来消息,河水化了,草青了,树上长出了绿叶。它们匆匆忙忙地飞走,这个所谓的家也就彻底放弃了。明年再回来,找个好地方,重新搭窝。重新搭窝比找旧的容易得多。它们轻灵、飘逸,不被一个旧鸟窝牵绊。
鸟儿们的离开,比它们的当下更有故事,更丰富。推及所有的小动物,它们遗留下来的旧巢穴,可以让无聊如我者反复抚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