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的钤印及其他

  □卢江良

  中国历史上涌现过无数文物收藏家,倘若要评选出一名“冠军”,非爱新觉罗·弘历莫属。这位清朝皇帝收藏的传世书画作品,竟然有1万多件!记录这些书画藏品的著作,就有《秘殿珠林》《石渠宝笈》两大部,前者专记宫藏宗教题材的书画,后者专记宫藏一般题材的书画及其他。光编纂这些大型书画著录,前后就花费了74年之久。

  更值得一提的是,乾隆不仅致力于文物收藏,还非常重视文物鉴赏,尤为癖好阅赏钤印。据统计,他一生共治玺印1800余方,故宫现存的就有1000余方,其中相当一部分是鉴赏印,刻制着“乾隆宸翰”“比德”“朗润”“半榻琴书”“犹日孜孜”“五福五代堂古稀天子之宝”“八徵耄念之宝”“十全老人之宝”“太上皇帝之宝”等五花八门的印文。他在书画上经常使用的印玺,《中国书画家印鉴款识》收录了172方。

  根据史料记载,书画上钤印,最早见于唐代的书法作品上,绘画作品上尚未见到;到了宋代,书画上用印还颇少;至元末、明初,逐渐增多;明中期之后,几乎没有不用印的了。可到了乾隆时期,愈加登峰造极,他在有些书画上,钤印多至一二十方。例如,隋代展子虔的《游春图卷》钤了10方、明朝董其昌的《临柳公权书兰亭诗卷》钤了17方。尤其是他较为喜爱的晋唐两宋绘画,凡是空白处,基本上都钤满了印玺。

  在书画上钤印,作为鉴定、欣赏、收藏之标识,本来无可厚议,但乾隆在诸多宫藏书画上钤上鉴藏印玺这样的重要标识时,往往有着随心所欲、肆意妄为。譬如:在唐代韩滉的那幅尺寸不大的《五牛图卷》,只要是空白的地方都钤满了他的印玺,使原本疏密有序的布局变得拥挤不堪;又如,东晋王献之的《中秋帖》,印玺盖得简直密不透风,铺满了整张纸,令人怀疑那钤印是否是那幅书法作品固有的底色?

  众所周知,在清朝皇帝中,对文化事业的重视,当以乾隆为最。在图书编撰方面,他亲自倡导并编成了大型文献丛书《四库全书》。在清朝宫廷绘画方面,以他执政时期最为兴盛,在他即位之初,便将宫廷绘画机构正式命名为“如意馆”,其中的著名“画画人”,就有张宗苍、丁观鹏、金廷标、郎世宁、方琮、姚文瀚等。与此同时,还拥有被后人誉为“乾隆朝四大书法家”的翁方纲、刘墉、成亲王永瑆和铁保。

  也就是说,在整个乾隆时期,在他的身边,并不缺审美情趣高雅的文臣画师,当他们亲眼目睹其在那些宫藏书画上胡乱钤印的时候,想必不会没有意识到那是对历代书画珍品的践踏。然而,现今查阅那个时期的文献史料,没留下任何他们对其劝阻的只字片语,抑或惧怕因谏言惹来杀身之祸而缄口不言?毕竟,那个时代不同于开明的宋朝。

  特别需要提出的是,乾隆一方面大力发展文化事业,一方面又大兴文字狱。据相关资料记载,从乾隆二十年(1755)至乾隆六十年(1795),各种类型的文字狱案件约有一百一十起,几乎占了整个清朝全部文字狱案件的百分之七十左右。因文字之祸而受到株连的各阶层人士,不但在范围上遍及全国,而且在数量上也大大超过了前朝。这些文字狱,对当时和此后中国社会和文化的发展,可谓产生了极为恶劣的影响。

  由于处于这样的大环境中,当时的广大士人为了明哲保身,除了颂扬天子圣明之外,谁还敢斗胆直陈?这也使得乾隆可以自诩“文采风流”,并由着性子在成千上万幅传世佳作上胡乱钤印,甚至于肆意“涂鸦”(题跋、题诗)。他的那种荒唐行为,被后人评价为“让那些宫藏书画遭遇了保护性劫难”。可笔者认为,不仅于此,通过那些藏品上的钤印,似乎还让我们看到了权力不受约束的封建王朝的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