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承干和张元济的友情交往
蔡圣昌
□蔡圣昌
一个是出身海盐的出版商,一个是在南浔的藏书家,他们之间的友情持续了四十多年。
刘承干和张元济相识于辛亥后刘承干从南浔搬至上海的时候,那时刘承干广为搜罗图书,并预备出版图书。此时,张元济已在上海商务印书馆担任编译所所长,不久又担任经理。
《张元济全集》(第一卷)收录张元济致刘承干书信254件,并附刘承干书信9件。其中第一封书信是1913年1月11日。
“兹有友人陈韫山君向业旧书,熟于版本之学。闻阁下有意收罗,愿以善本贡纳。谨为介绍。”
“敝友王佩初,湘中名孝廉也。因开矿失败,欲斥其藏书,以还逋负。昨交来宋本《吕东莱集》三册,嘱呈台览,并问可否收购。渠意欲售千六百元……兄若有意,再订期相见。”
张元济生于1867年,1892年登进士,1902年进入商务印书馆历任编译所所长、经理、董事长等。刘承干生于1882年,因为他比张元济小了十多岁,所以刘承干对张元济特别尊重。每一次刘承干给张元济写信,都称张元济“菊生老伯”,因张元济字“菊生”。而张元济给刘承干的书信,也谦虚地称刘承干“翰怡仁兄”,自称“弟张元济”,可见张元济对刘承干也非常尊重。
仔细阅读张元济致刘承干书信,可以发现他们的交往主要在刻书和藏书上。张元济的商务印书馆先后影印出版宋椠古籍20余种,订正了许多讹误之处,而刘承干的藏书为其提供了许多帮助。比如宋本《王荆文公诗注》六册、《姚牧庵集》八册、宋本《唐书》等,都通过借阅刘承干的藏书帮助校对,得到出版。而刘承干在刻书“景宋四史”的时候,也借了张元济涵芬楼所藏宋本古籍校勘。他们的互通有无,便是文人的佳话。
刘承干有记日记的习惯,《求恕斋日记》完整地记录了刘承干每一天所做的事情,会客、访友、购书等在日记里都有详细记录。
1941年1月,张元济因为前列腺开刀住院,刘承干赶去探望,1月2日日记记载:“至大华医院望张菊生病,(因小便不通,于初二日第二次开刀),割去摄护腺,晤其郎仲木。据云,开刀后伤口出血不少。”1月21日记载:“至大华医院望张菊生病,见面后谓疮口已全好,饮食亦如常,惟人消瘦(轻20磅),夜间不能多睡耳。”
新中国成立后,张元济受毛主席邀请,去北京参加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被选为全国委员会委员。当时刘承干从报纸上读到消息,感觉很震惊。因为刘承干的思想非常保守。他当时马上给张元济家里打电话,张家很明确回答他,报纸所登完全属实。当他得知张元济从北京回来了,又立马赶去探望。
这是1949年10月23日下午,张元济从北京开会回来的第三天,刘承干约了平湖绅士徐眉轩一同来到张元济家,坐定后,刘承干就迫不及待询问张元济到北京的情况,张元济告诉刘承干,他在北京和毛主席吃了两次饭,是和诸暨的周孝怀一起。张元济还向毛主席汇报江浙人民生活贫困,毛主席说,等到解放军过到南方,情况会好转。第二次吃饭时,陈毅也同座。张元济还对刘承干说,毛主席招待我们吃饭都是非常简便的中餐,盛饭也是自己盛的,哪里像我们吃饭都有下人伺候。听了张元济的叙说,刘承干感觉非常吃惊,他对共产党也有了新的认识。
张元济到北京期间,特意去拜访了一位老儒叫傅增湘。傅增湘(1872~1949),字润沅,号沅叔,光绪二十四年(1898)进士,为中国近代著名藏书家。傅增湘在目录学、版本学方面有非常高的造诣。1922年刘承干去北京为溥仪大婚贺喜,曾经跟傅增湘吃过好几次饭,还向傅增湘赠送自己刊刻的书籍,因此傅增湘对刘承干很有好感。当时傅增湘见到张元济,就马上跟他打听刘承干的情况怎么样。当时沪上有许多老朋友,可是他唯独对刘承干特别关心,这也让张元济非常意外。
新中国成立初期,大部分知识分子生活贫困,中央决定成立文史馆,吸收部分知识分子为文史馆员,让他们发挥特长,也让他们有了一份收入。因此许多旧知识分子都希望自己能够加入文史馆。那一段时间,刘承干非常忙碌,他找张元济和周孝怀,因为他们二人担任了文史馆的馆长和副馆长,他将朋友的履历交给他们,希望他们帮助说项提名。许多旧文人知道刘承干跟张元济、周孝怀关系密切,都纷纷找他,希望他能够帮助推荐,这其中有桐城人、国学大师叶玉麟,有嘉兴钱熊祥,有平湖葛荫梧,有老儒曹叔彦等。张元济见刘承干数次来找,以为他自己想要加入,就说,我可以帮助你提名,而刘承干知道自己条件不具备,就婉言谢绝了。
《求恕斋日记》1952年11月7日记载:“访张菊生,请其为钱冲甫(钱熊祥)等提名,渠为文史馆事并不过问,系由周孝怀、江翊云、徐森玉三人专司提名之事,若欲渠将名单转交,亦无不可。菊生初以为余自己有所希冀,渠愿作书推毂……余笑谢之,然盛意可感。”
1953年4月8日记载:“至周孝怀处,据谈,文史馆馆长为张菊生,副馆长江翊云、李青崖、陈已生,评议委员会若干人,渠为评议员之一,已接到聘书……余以高吹万履历请其提名,渠谓与高吹万亦相识,许之。”
1952年至1953年间,张元济一度身体很差,卧病在床,刘承干就三天两头过去探望。如1952年4月27日,刘承干赶去探望,张卧病在床,拿出珍藏多年的银质九世祖鹿鸣宴杯给刘承干欣赏,刘承干看见上面刻着“顺治甲午顺天乡试鹿鸣宴”几个字,反复抚摸一阵。张元济又拿出“唁陈叔通丧偶诗”见赠。这些生活细节,印证了张刘二人感情弥笃。
刘承干、张元济如今都已作古,今天我们读到他们当年交往的温馨文字,依然是那么亲切,那么值得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