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谈“浮名”
陈鲁民
□陈鲁民
北宋词人柳永《鹤冲天·黄金榜上》词中写道:“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貌似洒脱,小瞧功名,不愿再为此耗神费时,而宁可去喝酒唱歌。然而,他还是迫于世俗压力,忍不住参加了科举考试。宋仁宗看到他的试卷,想起他的浮名一句牢骚,不由得气上心来,提笔写道:“此人好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且填词去。”
柳永因此落第后,就干脆破罐破摔,借仁宗那句批语打起“奉旨填词”的招牌,很是潇洒了一阵子,到处吃香喝辣,名声大噪,一时间“凡有井水处皆有柳词”。可时间长了,他也觉得这毕竟也不是个正事,还得走科举之路,去挣个浮名。于是又苦读一番,参加了科考,可惜他时运不济,屡战屡败,直到暮年才勉强中第,最后得了一个芝麻粒小官,叫屯田员外郎,后人就称其为柳屯田。
朋友老胡在某报社当编辑,与我有多年交情,常一起开笔会。他评主任编辑已多年了,就是评不上高级编辑。其实他的成果很多,发表了几百万字文学作品,出了十多本书,还有剧本被拍成电视剧,但被评委认为那都不是论文,几次参评都不予通过,他就拿不到高级编辑这个“浮名”。好在当地文联给他评了个二级剧作家,据说是正高待遇。于是他在向人介绍自己时从不提报社那个副高职称,总是介绍自己的二级剧作家头衔。在一起小酌时,他自嘲是难以免俗,聊以自慰。
我有个高校同事,后来调另一所大学任教,也是多年副教授没能扶正,因此耿耿于怀。她最后一次参评时,成果、教龄、外语都没有问题,就是年龄略超了一点,仍铩羽而归。我打电话安慰她说:正教授也就是个浮名,与待遇关系不大,评不评的无所谓,还是要想开一点,得之淡然,失之泰然。她马上不客气地怼了回来:你说得轻巧,如果你评不上,没有这个浮名,还不是和我一样郁闷。将心比心,想想也确实是这个理,真得庆幸我当初侥幸得了这个浮名。
散文家秦似讲过自己的一段经历。他是广西省文联副主席,又是著名作家,以前下基层采风,都是当地负责干部陪着,前呼后拥的,觉得很别扭。一次,他谁也不打招呼,悄悄地去一个县城搞调研,结果是无人接待,到处吃闭门羹。最后无奈才亮出自己的身份,采访工作才进行得很顺利。他深有体会地说,看来这个浮名还是少不了的。
抗战时,丰子恺带着一家老小十多口,前往广西逃难。一开始,他隐姓埋名,行程艰难无比,每每让他束手无策。后来偶然一个机会,他被人认出来了,因为名人效应,得到很多方便。有人主动帮他找车,有人免费招待他吃喝,有人帮他照顾家小,这才使他全家得以安全逃亡到桂林。他深有体会地说,半世浮名救了全家。当然,作为代价,一路上他没少给人作画,好在那都是随身携带的本事,不过举手之劳。
浮名,也叫虚名,有时是自谦之词,有时是他人评价。浮名既没那么大神通,不是人人都认,处处好使;也没那么不堪,被人小瞧,视为俗气,有时还是有用处的,千万别因为清高而将其拒之门外,如果能通过努力得到,那么还是有一点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