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师

  □鲍安顺

  莫言以《我的老师》为题,写文章说,他5岁上学时,穿着开裆裤,喜欢哭,下了课就想往家跑。当年,全校师生在操场上集中,听校长作漫长报告。莫言内急,实在憋不住了,就一边大哭,一边往厕所跑去,还叫喊着,拉到裤子里了。学生、老师和校长,都笑弯了腰,而一位高个子的女老师,赶到厕所,将一大摞写满拼音字母的图片,塞进他的裤裆里,让他赶快回家。十年后,莫言才知道,自己的妻子叫女老师姑姑,那姑姑人好,从没说过莫言坏话,常夸他聪明伶俐,讲究卫生。

  他还说,有一位男老师,是个和蔼可亲的老人,曾为国民党航空人员。“文革”时,兴在墙上刷红漆写语录,别人拿尺子、排笔,又是打格子,又是放大样,半天写不上一个字。而男老师,拿起笔来就写,一个个端正的楷体大字跃然墙上,让许多人敬佩。莫言说,后来他在《小说月报》上登载自己的照片和手稿时,很自信的就是他的那点书写功力,全赖男老师所赐。

  莫言上小学时,曾对一个同学说,学校像监狱,老师像奴隶主,学生像奴隶。学校知道后,给了他警告处分,差点把他送到公安局。之后,所有师生都唾弃他,尽管他努力做了许多好事,为老师生炉子、喂兔子、挑水,但收效甚微,都说他在伪装进步。一个夏天中午,学生们都在午睡,莫言怕影响别人,脱了木板拖鞋,提在手里,赤着脚进了教室。这情景,被王召聪老师看在眼里。事后,王老师在校办公会上,把这件事提出来,说莫言内心良善,是个品质很好的学生。后来,莫言辍学回家,成了一个牧童,又托人走后门,到县棉花加工厂做了临时工。有一次,他从县城回家的路上,碰到了骑车回家的王老师,那自行车后胎已经很瘪了,老师却让莫言坐到后座上,骑了十几里路。莫言说,从那以后,再没见到过王老师,可是老师笑眯眯的脸,还有跃身翻过横杆的矫健身影,在他脑海里经常浮现,挥之不去。

  魏巍也写《我的老师》,回忆了他上小学时,有两位教师让他印象最深。一位是蔡老师,温柔和蔼,挚爱友善,让人亲近;另一位宋老师,要求严厉,性格粗暴,让人畏惧。魏巍说,他父亲在军阀部队里,多年未归,不知死活。同学中常有人说他爹爹吃了炮子儿啰。可是蔡老师批评他们,还写了一封信劝慰魏巍,说他是心清如水的好学生。每逢放假,魏巍不愿离开她,回家后竟然在夜里忽然爬起来,迷迷糊糊地往外走。被母亲喊住时,他说去找蔡老师。魏巍说,因为蔡老师,他的国语成绩好,学校让他跳级了。可是,他算术课跟不上,其中原因,主要是他害怕上宋老师的算术课。只要上课铃声响起,他就恐惧,因为喊到他领算术本时,他刚从座位上起身,那算术本就像瓦片一样向他脸上飞来,有时就落到别人的椅子底下,魏巍连忙过去捡拾。最令他自惭形秽的,是他常抄别人算术作业,从高小到师范,他的这门功课最糟糕。

  冰心写《我的老师》时说,她上女子学校时,因以前在家塾读书,国文读得很多,能写千字文章,只是算术不行,被算术题弄得昏头眩脑,如踏云雾。她的一位女老师,每天抽出一个钟头,给她额外补课,让她成绩飞速提高。后来,冰心读到《所罗门雅歌》,便模仿雅歌的格调,写赞美女老师的句子,记在英文练习簿后面,一页一页的,写好叠起来,积了十几篇。她既不敢给人看,又不忍毁去,有一天却被一位同学翻了出来,当众诵读。大家听了,都以为是写给隔壁女校女生的,是在搞同性恋。大家哄笑时,冰心又不便说出实话,只好涨红着脸,赶过去抢来撕掉。从此,她连雅歌也不敢写了,那年她十五岁。

  冰心还说,那位女老师,至死未结婚。多年前,她因牙疾死于上海,追悼哀殓她的,有几万人。冰心是从波士顿到纽约的火车上,得到了这个消息。此时车窗外,飞掠过一大片枫林秋叶,那消失了艳红的颜色,让她忽然流下眼泪来,这是她母亲死后,第一次流泪。